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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名利、煩惱──

  盡情地讓醇酒麻醉著自己的靈智、身心。

  長安最大一座酒樓,坐落於城北「北大街」南端。

  這座酒樓名喚「長安第一樓」。

  建築美輪美奐。

  佈置富麗堂皇。

  生意之鼎盛,絕非其他酒樓能望其項背。

  因為此處除了酒美菜好之外,酒酣耳熱之際,你還可靜靜地憑樓欣賞整個長安的夜市,而且酒樓之上還有著幾位濃妝艷抹,或蛾眉淡掃的歌妓在那兒慢調絲竹、展喉一曲。

  這座酒樓的主人顯然是不惜花費,投下大量財帛,因為這幾十位歌妓,個個都是纖細合度,美艷照人的年青姑娘,濃妝淡抹一般相宜。

  而且歌喉之美妙,堪稱珠圓玉潤,餘音繞樑。

  儘管有些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然而那只是少數。

  大多數的酒客,均是來此一品美酒佳餚,聽幾曲曼妙清歌一掃心中鬱結。

  怪就怪在這座酒樓的酒菜便宜得人人都能結朋引伴地來此開懷暢飲一番。

  不信你看,樓上樓下座無虛席,而且其中大多數都是一些白日用勞力換取生活的販夫走卒之類。

  再來便是些英風迫人或神情慓悍的武林人物。

  看來有錢的人們只不過佔著半數。

  雖是少數但卻比別的小酒樓所有的客人為多。

  第一樓樓上靠窗的一副雅座上,此際正坐著一位臉色慘白、長相醜陋的年輕黑衣書生。

  這位黑衣書生一人獨自斟酌,不像別人結朋引伴而來。

  他的神情顯得那麼落寞、憂鬱、失神。

  獨自斟酌之間,偶爾發出一兩聲令人聞之鼻酸的輕喟、長嘆。

  他的鄰座是幾位一身勁裝、神情粗獷慓悍的武林人物。

  再過去,是一位身材瘦削、神情猥瑣的老人,一身裝束,一看便知是個商賈之流。

  然而,隔著一層肉屏風卻使這位黑衣書生、瘦老人之間彼此難以望見,不然,在這種情況之下,說不定彼此會移箸相就,來個忘年之交也說不定。

  酒樓下酒客們有的是低聲交談,有的卻是高聲談笑。

  黑衣書生鄰桌的幾位武林人物,先是低聲交談,三杯酒下肚後,也就肆無忌憚的高談闊論起來。

  談笑間起先只是一些通常的武林掌故。

  漸漸地,他們突然轉入了一個足以震撼整個天下武林的驚人話題。

  但聞其中一人說道:「諸位,自昔日『地幽幫』瓦解後,可曾聽說過幾件奇事接踵而至?」

  滿樓酒客毫無反應,唯獨那瘦老人似乎神情一展,一顆頭低得更低,但是不難看出他已暗中對幾位武林人物的談話留上了意。

  黑衣書生適才獨斟獨酌,望著樓外夜市,耳聽絲竹妙歌,呆呆地出神,一直未曾留心別人的談話,入耳此話他卻轉過頭來飛快地看了他們一眼,但旋即又回過頭去似乎並未在意。

  但聞另外一個身材較為矮胖的漢子笑道:「閔老弟就會故作驚人之語,放眼武林那個不知那位獨鬥『地幽冥后』,瓦解『地幽幫』的人物,投入了『北邙』萬丈深淵之中。」

  先前那個漢子一笑說道:「我道你老兄知道多少,敢說我故作驚人之語,原來不過如此,你可知那位人物不但未死,而且近日還出現武林麼?」

  此言一出,瘦老人神情一變,抬頭飛快地看了他們一眼,又慌忙低下頭去,一隻執箸右手竟然突起一陣顫抖。

  身材矮胖之人也自神情一震驚道:「什麼?閔老弟你是說那位人物未死?」

  那人一笑點頭說道:「不錯,那位人物那次的確未死,不過這些天以來卻又風聞他已死於南海啦。」

  「閔老弟,你這話兒委實令人費解,怎麼他一會兒未死,一會兒卻又死於南海?」

  顯然這位說話的矮胖人物為先前那人一句話兒弄糊塗了。

  瘦老人顫抖倏停,也忙自抬起頭來,但仍未敢抬得太高。

  那人頗感得意地笑道:「豈止你老兄不懂,放眼武林能懂得這樁奇事兒的,不是我閔三江誇口,除了我之外恐怕沒有幾個,事情是這樣的──」

  端起面前酒杯一仰而乾,輕咳一聲,略一環顧。接道:

  「那位人物『北邙』投水後,不到數日突然出現在山東一帶,這樁事兒恰好為『勾漏六狼』偵知,躡後跟蹤之下,赫然發覺他竟是要僱舟出海,像六狼那一號人物竟然不敢現身阻攔,祇得眼睜睜地望著他揚長出海而去。」

  「難道這麼就算了麼?」身材矮胖的那人道。

  「算啦?那有這麼簡單,這麼一個大仇強敵,六狼豈肯讓他輕易走脫?連夜通知四義僱船追趕──」

  「可曾追上?」

  「你老兄別打岔好不?追倒是沒追上,不過卻聽說那位人物的去向是南海的一座無名孤島,就在那位人物登上孤島的第三天,孤島卻突然爆炸沉入海底,那位人物自然也就──」

  「閔老弟敢是聽六狼說的?」

  「我那有這麼大造化高攀上四義門人,不過是聽別人說的罷啦。」

  「那人是什麼人?」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那日聽到這樁消息時,情形也和現在差不多,別人這麼說,我也就這麼聽來啦。」

  「不會。」

  「什麼不會?」

  「我是說那位人物不會死,你想,他既坐船而去,一定會有船在那兒等他,一見孤島爆炸還不會跑出來?憑他那身駭人聽聞的功力,我就不相信他會死,更不相信他會傻的呆在那兒等死。」

  「你不信也就算啦,反正我是這麼聽來的,其實他若果真死了對咱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黑衣書生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右手剛一抬起,但卻又緩緩放下。

  「信與不信無關緊要,閔老弟不可在意──你可知道那位人物放著大仇不報,突然到南海去做什麼?」

  「這──這我就不得而知了,你們說得輕鬆,他那幾位對頭,那一個不是武功足以睥睨宇內的人物,報仇談何容易──」

  「對啦!聽說那位人物除非得到什麼『玄玄真經』不足以報仇,他之所以突然出海,會不會與『玄玄真經』有關?」

  「這恐怕只有天才知道,『玄玄真經』只是近百年來武林中的一種傳說,到底有無誰也不敢斷言,即或有,這下也完蛋啦。」

  「這麼一來,他那幾位對頭,豈不是可以高枕無憂──」

  「對啦!不是你提起我倒險些忘了,高枕無憂?那有那麼痛快的事兒!世上的事兒往往變化得令人無法解釋,那位人物死了,近幾天內武林中卻又突然出現一位自稱『幽靈書生』的人物,功力竟然比那位人物更高,連二──及四義、六狼那等頭號人物竟會挫在他的手中──」

  「啊!閔老弟,你,你該不是喝多了罷,怎麼──」

  「信不信由你,那『幽靈書生』不但用獨門手法點了六狼啞穴,而且還碎了哀牢那兩位人物雙腿,臨去之時彼此還約定了半年之後在黃山絕頂再來一次決鬥。」

  「閔老弟,真有你的,我豈止是佩服,簡直五體投地,這些個令人難以置信、足以震撼武林的事兒,你是從哪兒打聽來的?」

  「嘿!這些事兒我都不知道,還稱得上什麼『順風耳』?信不信在你,反正半年之後咱們不妨跑趟黃山,到那時候,你就會知道啦。」

  「對,對,對,這種百年難見的大事,咱們豈可錯過,屆時就是跑斷這兩條腿,我也非去看看熱鬧不可──乖乖,這位『幽靈書生』功力這麼高,連那號人物都栽了,若是咱們──」

  「哈!你老兄敢是被我這番話兒嚇破膽了,來,喝一杯壓壓驚,說不定那位『幽靈書生』也在這座樓下開懷暢飲呢?哈!哈。」

  一陣哄笑之後又自呼喝起來。

  那暗中偷聽半晌的瘦老人,此際似乎面色有點蒼白,站起身來,手掌微顫地丟下酒錢,急步下樓去。

  黑衣書生似乎很討厭鄰座這幾位武林人物那副旁若無人的狂態,輕蹙眉頭,看了他們一眼,這一眼無巧不巧地瞥見那名瘦老人跨下樓梯的背影,一隻烏漆發亮的眸子裡突然射出兩道冷電般光芒,嘴角上跟著掠起一絲令人寒慄的笑意,略一思忖,丟下酒錢,躡後飄然而去。

  那瘦老人一出酒樓,低頭疾步,順著北大街徑向城外走出。

  一路之上躲躲閃閃、頻頻回頭,生像怕有人在後跟蹤似的。

  一出城門,略一回顧,輕吁一口大氣,突然一掠數丈地向正西如飛奔去。

  原來這狀類商賈的瘦老人,竟然會是一名武林高手,單看他輕捷如流星劃空的身法,就知他有著一身甚佳功力。

  瘦老人身法快捷,轉瞬已是里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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