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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唱歌人兒抬起螓首,微皺眉峰,低低叫了一聲:「大嬸。」

  「好,好,好!」中年醜婦人忙道:「不說,不說,我不說了,行了嗎?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其實呀,娃娜,那是因為你還沒有……」

  唱歌人兒嬌靨通紅,雙眉一揚,道:「大嬸!」

  「好!」中年醜婦人道:「為了我,我不願得罪你,為了你,你也最好別招我不高興,說吧,這個俊男人怎麼辦?」

  唱歌人兒遲疑了一下,微垂螓首,道:「我打算把他帶回去。」

  中年醜婦人目中異采一閃,道:「帶回去?娃娜,別忘了,他是個漢人。」

  唱歌人兒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見死不救,我娘在世的時候,一直教我……」

  「好了,好了。」中年醜婦人擺手說道:「別說那麼多了,我聽過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你娘教你做人教你漢學,教你……總之一句話,你哪一樣都是她教的……」吁了一口氣,接道:「既然你有把他帶回去救治的心意,大嬸我當然深表贊同,不過,你得先答應我,到時候……」

  唱歌人兒猛抬螓首,道:「大嬸,這個人不行。」

  中年醜婦人一怔,道:「這個人不行,為什麼?」

  唱歌人兒微一搖頭,道:「不為什麼,這個人不行!我絕不答應……」

  中年醜婦人「哦」地一聲嬌笑說道:「我明白了,人好好色,畢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對他動了心,動了情,喜歡上他了,對不?唉,這也難怪,誰叫他長得這麼俊,這麼英挺,這麼不凡呀……」

  唱歌人兒嬌靨又是一紅,隨即臉色一正,冷冷說道:「大嬸,這,你言之過早,也不可能,要知道,我千里迢迢由關外到中原來,並不是來找個漢家夫婿的……」

  中年醜婦人道:「我知道,你是來找……那是你的事,我不管,只是,既然你不是喜歡他,那為什麼不……」

  唱歌人兒一搖頭,道:「不行就是不行,沒有理由。」

  中年醜婦人臉色一變,道:「喲,瞧不出你還挺硬的,這由得了你嗎,姑娘?」

  唱歌人兒道:「我知道是由不了我,不過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不答應我這一次,就別想以後我再替你做事。」

  中年醜婦人又「喲」地一聲吃吃笑道:「敢情你是想用這個來要脅我,姑娘,別忘了,這中原武林,沒有我幫你,你難走一步路。」

  唱歌人兒道:「我沒有忘,只是,沒有我幫你,你也永遠別想再……」

  臉一紅,住口不言。

  「再什麼呀!說呀,姑娘。」中年醜婦人詭笑道:「姑娘,我是什麼人,你到武林中打聽打聽,什麼大風浪我都經歷過,什麼人我都見識過,跟我來這一套,你還嫩著呢,我仍是那句話,由不得你,大不了你我拆夥,多少我自己還有點辦去。你呢,恐怕只有寸步難行了。」

  唱歌人兒臉色慘變,道:「大嬸,我求你……」

  「喲,姑娘。」中年醜婦人道:「剛才還那麼硬,怎麼一轉眼又求起我來了,姑娘,你再想想清楚,咱們條件互惠,有言在先,我若是天生一副軟心腸,這輩子就別過了,也不會在武林中落個魔名了,姑娘你碰上了我,我遇見了你,咱兩個總算有緣,如今這緣分還沒有到頭,我看你還是為自己多想想吧。」

  唱歌人兒猛揚雙眉,道:「假如這樣的話,我寧願放棄不再找……」

  「噢!」中年醜婦人道:「他是你的什麼人,值得你這樣護著他呀?難不成這就叫一見鍾情,姑娘,別傻氣了,世上的俊男人多的是,以後我再替你找一個就是,怎能為他就忘了你娘的遺言?」

  唱歌人兒一震,低下了頭,沉默了。

  中年醜婦人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笑得得意,笑得淫邪。

  「姑娘,別站在這兒發愣了。」

  唱歌人兒猛抬螓首,神色有點怕人,道:「說什麼你得等他傷好之後……」

  「那當然,」中年醜婦人吃吃笑道:「帶著傷怎麼行呀,那既費事又累人,更煞風景掃興了,我會等他恢復他那生龍活虎般的活力的。」

  唱歌人兒像沒有聽見,轉望躺在一旁的黑衣漢子道:「這個人怎麼辦?」

  中年醜婦人吃吃一笑,道:「就這麼辦。」

  虛空一掌拍了下去,「噗」地一聲,地上瘦高漢子一顆頭顱應掌進裂,紅白之物流了一地。

  唱歌人兒眉峰一皺,忙把臉轉了開去。

  中年醜婦人她像個沒事人兒一般,探懷取出一個小白瓷瓶,用中指挑了些淡紅色的粉末,彈在了瘦高漢子身上,然後收起瓷瓶,笑道:「不到一個時辰,他就會變成一灘黃水,不但毛髮無存,便連骨頭也不會再有了,走吧。」

  說著,抄起地上韋慕嵐,一提唱歌人兒粉臂,縱躍如飛而去。

  ***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十年,一百年……

  韋慕嵐從昏迷中醒轉,他覺得眼前有光亮,猛然睜開了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顏色黃黑,而且在蠕動的屋頂,這是什麼房子。

  他沒有細看,也沒有多想。

  繼之,他發現自己是睡在地上,鋪著獸皮、毛氈的地上,很柔軟,也很暖和,這地方是……

  他仍沒有細看,也沒有多想,因為他眸子轉動的時候,他突然看見個人,那個人躺在離他不遠處的另一塊獸皮毛氈上,那只是個背影,一個無限美好的女人背影。

  離那女人頭端不遠處,擺著一盞燈,一盞油燈。

  一時間,他只看見了這些。

  他沒有動,也沒有出聲,他只覺得左臂有點麻木,偏下頭看看,左肩上裹著布,突然,他發覺自己上身赤裸著,這是誰替他脫的衣裳,替他裹的傷?當然,該是那位背對著他的人兒。

  這位人兒是……

  他猛然心裏一跳,他明白了,他明白自己是睡在帳篷裏,帳篷,帳篷,這……這……

  他忍不住叫道:「喂,喂……」

  那位人兒似乎並未睡熟,韋慕嵐剛喚了第三聲,她便倏地轉過了身,只一眼,立又翻身坐起。

  韋慕嵐只覺得眼前一黑,一種說不出什麼滋味的異樣感受直往上沖,他連忙閉上了眼。

  適時,耳邊傳來唱歌人兒的輕柔話聲:「你醒了……」

  韋慕嵐沒有答理,想想這個人,想想這個地方,再想想他置身其上的獸皮與毛氈,他自己覺得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翻身坐了起來,忽覺上身一涼,他忙伸手拉起蓋在身上的氈子,抬眼四下搜尋。

  只聽唱歌人兒道:「你找什麼?」

  韋慕嵐仍不想答理,可是事實上不答理不行,因為他沒看見自己的衣裳,當即便冷然說道:「我的衣裳……」

  衣裳兩字出口,他猛又想起一件事,神情一緊,倏地住口不言,但,旋即,他神情一鬆,道:「請你還給我。」

  唱歌人兒美目深注,道:「你現在要衣裳幹什麼?」

  韋慕嵐道:「不幹什麼,我要走。」

  唱歌人兒一怔,道:「你要走,那怎麼行,你的傷還沒有好……」

  一聽說「傷」字,韋慕嵐頓覺渾身發軟,一點力氣都沒有,身形一晃,差點沒坐穩。

  唱歌人兒一驚,忙跪著挨了過來,道:「快躺下,你身子還虛弱得很。」

  說著,她就要伸手來扶韋慕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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