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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韋慕嵐雙眉一揚,陡地冷然說道:「別碰我,請把你的手收回去。」

  唱歌人兒又一怔,滿面訝異地收回了手,旋即展顏一笑,直如百花怒放,道:「你們漢人真怪,講究那麼多。」

  那超凡絕俗的笑靨,這時候竟然使韋慕嵐看得呆了一呆,他忙定心神,心裏好不舒服,她有這麼一副絕世容華,卻是這麼一個女人,當下他冷然說道:「漢人也許不及你那麼開通,為人講究一點總是好的,請把衣裳還我,我要走。」

  唱歌人兒道:「你怎麼還要……你的傷還沒有好,身子還沒有復原……」

  韋慕嵐冷然截口說道:「謝謝你的關注,這點傷我還死不了。」

  唱歌人兒急了,黛眉一皺,道:「你這個人怎麼……難道你們漢人都這麼不知好歹嗎?我把你帶了回來,給你吮去肉裏的毒,裹好肩上的傷,結果卻落得你這麼冷言冷語,你走好了,衣裳就在你身後,我沒有多餘的枕頭,只有拿你的衣裳給你當……」

  韋慕嵐霍然轉頭,可不是嗎!他那襲青衫被捲成一卷,當了枕頭,正在他身後,怪不得找了半天沒看見。

  翻身不方便,他打算往後挪移去拿衣裳,可是剛一動,唱歌人兒突又開了口,她道:「我給你拿,穿上趕快走,越快越好。」

  她站起身便要走過來。

  韋慕嵐倏然喝道:「別動我的衣裳,我的手沒廢,自己會拿。」

  唱歌人兒一時被驚得呆住了。

  而韋慕嵐自己往後挪了一挪,抓過了那襲青衫,先用手摸了摸,還好,口袋裏那塊白絹猶在,然後他把青衫抖開披上了身。

  他這裏穿衣裳,那裏唱歌人兒定過了神,冷冷說道:「你們漢人就那麼乾淨,我們關外人就那麼骯髒嗎?」

  韋慕嵐沒有答理。

  唱歌人兒冷然又道:「剛才是我給你脫的衣裳,我已經摸過了,怎麼辦?」

  韋慕嵐的話氣人,他說:「我回去後就把它燒了。」

  唱歌人兒嬌軀一抖,道:「你肩上的傷也是我裹的,怎麼辦?」

  韋慕嵐道:「我回去後,也會把這塊布燒掉。」

  唱歌人兒臉色有點白,道:「你肉裏的毒,是我用嘴吮出來的,那又怎麼辦?」

  韋慕嵐毫不憐惜,毫不留情,道:「我回去後,會把你嘴碰過的地方,用刀子挖掉。」

  唱歌人兒臉色煞白,嬌軀劇抖,顫聲說道:「你既然有這個意思,為什麼要等到回去之後?」

  韋慕嵐雙眉一挑,停了穿衣,伸出了手。

  唱歌人兒道:「你要什麼?」

  韋慕嵐道:「借把刀用用。」

  唱歌人兒道:「刀我有,也正合用。」

  一拋香袖,「噗」地一聲,一柄森寒四射的解腕尖刀落在韋慕嵐身旁,韋慕嵐毫不猶豫伸手便去拿。

  唱歌人兒突然說道:「刀是我的,我這關外人摸過,用過,你不怕髒了你的手嗎?」

  韋慕嵐遲疑了一下,手頓了一頓,旋即說道:「那不要緊,用完了我再洗手。」

  抓過解腕尖刀,只一挑,裹在肩上的白布應刀斷落,肩上的傷痕,殷紅一片,他一咬牙,挺刀便要去挖。

  驀地,唱歌人兒嘶聲大喝:「住手,你敢。」

  韋慕嵐冷然抬眼,道:「姑娘,肉是我的,長在我身上,有什麼敢不敢的?」

  唱歌人兒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

  韋慕嵐啞然一笑,道:「你也讀過孝經,也懂孝道,也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簡直是辱沒……固然,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但被玷辱了的應該例外,為維護賜自父母的軀體清白,也應該把它挖掉。」

  唱歌人兒啞聲說道:「我們關外人真就那麼髒嗎?」

  韋慕嵐道:「不是那回事。」

  唱歌人兒道:「你們漢人就那麼仇恨關外人嗎?」

  韋慕嵐道:「這也跟仇恨無關。」

  唱歌人兒道:「那是為了什麼?」

  韋慕嵐沒說話。

  「說啊!」唱歌人兒道:「堂堂一個大男人,你不敢說嗎?」

  韋慕嵐道:「我沒有什麼不敢的,你自己該明白。」

  唱歌人兒幾近嘶叫地道:「我不明白,我問你。」

  韋慕嵐冷然說道:「我懶得說,也羞於啟齒,說了會髒了我的嘴。」

  唱歌人兒一怔,旋即張目道:「你是指……」

  韋慕嵐沒理會。

  唱歌人兒忙道:「你是指什麼?」

  韋慕嵐仍然沒說話。

  唱歌人兒喝道:「你是聾了還是啞了。」

  韋慕嵐道:「我不聾不啞,但我但願既聾又瞎。」

  唱歌人兒吁了一口氣,緩緩地坐了下來,抬眼凝注,那雙深藍色的目光裏包含了很多,道:「我明白了,你聽見了什麼?看見了什麼?說吧。」

  韋慕嵐冷冷說道:「我什麼也沒聽見,什麼也沒看見。」

  唱歌人兒道:「你不必這樣,我知道……」

  韋慕嵐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問我。」

  唱歌人兒道:「你是不是聽說,我常招些人……」

  「是的。」韋慕嵐道:「只是別再說下去了,否則我不但要挖去肉,而且還要找些乾淨的泉水洗耳朵了。」

  唱歌人兒軒了軒黛眉,道:「那麼,你又看見了什麼?」

  韋慕嵐道:「你一定要我說?」

  唱歌人兒道:「是的,你最好說個明白。」

  韋慕嵐道:「這是什麼地方?」

  唱歌人兒道:「在鐵塔附近。」

  韋慕嵐呆了一呆,道:「在鐵塔附近?不是在禹王臺後?」

  唱歌人兒道:「一個更次之前是在那兒,如今不是了。」

  韋慕嵐冷笑說道:「這倒好,搬得可真快,你是在什麼地方發現我的?」

  唱歌人兒道:「一個更次之前,在禹王臺附近一條小路上。」

  韋慕嵐道:「這就是了,那你就該明白,我看見了什麼。」

  唱歌人兒忽地展顏一笑,道:「世上最醜惡的事,是不?」

  韋慕嵐冷笑說道:「你也知道那是最醜惡的事。」

  唱歌人兒含笑點頭,道:「當然知道,我為什麼不知道?別把關外人都當成沒有開化的人,他們也人人懂得什麼叫羞,什麼叫恥,人人懂得什麼是是,什麼是非,尤其是我……」

  韋慕嵐冷冷說道:「是嗎?」

  「是的,」唱歌人兒道:「關外人,尤其是我那一族,跟你們漢人幾乎沒有什麼兩樣,我讀的書,受的閨訓,並不比任何一個漢家姑娘為少。」

  韋慕嵐道:「那對某些人無益,並不能改變某些人的本性,一個人書讀得多,並不能表示他就是個正人君子,反之,目不識丁而能耿介一世,守身如玉的卻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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