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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八仙桌前,她伸出那欺雪賽霜,如玉似脂,令人心跳血沸的皓腕,便要去拿那串珠子。

  突然,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疾探那輕薄祿山之爪,一把抓住了唱歌人兒的皓腕,笑道:「小娘子,慢來慢來,珠子是這位賞的,該讓這位替小娘子你戴在香頸上才對。」

  「對啊。」居中碧眼黃鬚大漢一拍桌子,叫道:「小莫,有你的,今後我也要好好賞賞你,小娘子,過來,過來,讓我替你把珠子戴上。」

  伸出那毛茸茸的大手,抓上唱歌人兒的柔荑,硬把她拖了過去,口中還嘿嘿地直笑:「乖乖龍的冬,小娘子,你這手可是真細真嫩啊,像是沒有骨頭嘛,我什麼女人都見過,只沒見過像你這樣……」

  又一陣邪笑,接道:「珠子慢點戴不要緊,反正它已是你的,別人搶也搶不去,來,先讓我香一個。」

  另一隻毛茸茸的大手一圈,摟住了那一掐的纖腰,那滿是黃毛的大臉,帶著撲鼻的酒氣,往唱歌人兒嬌靨上便湊,唱歌人兒弱不禁風,那經得起這一摟,嬌軀一晃,便往碧眼黃鬚大漢懷裏倒去。

  青衫客陡然揚了眉,手一動,手中那玉骨摺扇前指,剛遙遙,指向碧眼黃鬚大漢的左肋。

  適時,唱歌人兒輕輕一聲驚呼,嬌軀猛地一掙,纖腰如蛇,竟被她滑出了巨掌。

  青衫客為之一怔。

  旋見她水蔥般玉指伸出一根,飛快地點上那居中大漢的額角,同時另一隻柔荑抄起桌上珠子,玉靨泛紅,螓首半俛,帶著嬌羞,嬌軀轉處,一陣風般奔進了那垂著簾子的小門裏。

  青衫客鬆了一口氣,神色中浮現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東西,緩緩地放下摺扇。

  那邊,那三位仰天狂笑。

  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乘機諂笑道:「怎麼樣?我說她獨垂青眼,對三位大有意思吧?」

  狂笑聲忽地斂住,居中碧眼黃鬚大漢道:「小莫,那為什麼不讓我香……」

  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搖頭說道:「您真是,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有多少人?小娘子她再有意思,到底臉皮兒還是嫩得緊呀!」

  居中那位一怔,旋即點頭咧嘴笑道:「對,對,對,到底小莫行,還是小莫行,她神女有意,我這襄王也有夢,好吧就等待會兒……」

  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道:「待會兒不錯,不過以我看,她還是株嫩蕊兒,經不起狂蜂浪蝶,待會兒您可懂得點憐香惜玉,如想銷魂真箇,只宜輕憐密愛,可不能……」

  居中那位點頭笑道:「這我懂,這我懂,你放心就是,這麼一位嬌嫩的小娘子,我會忍心嗎?」

  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嘿嘿一笑,道:「不管怎麼說,別忘了分我一杯羹。」

  居中那位大笑說道:「那當然,那當然,有好處還能忘了你,既然你喜歡這調調兒,明天你到我那兒去,燕瘦環肥,任你挑!」

  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眉飛色舞,忙道:「謝謝達魯花赤,謝謝達魯花赤!」這「達魯花赤」,是元朝的官名。元朝在縣之上,有府有州。元朝的府,分為總管府(路)與散府兩種,總管府的漢人長官稱總管,散府的漢人長官稱為知府,在總管與知府之上,均有蒙古人或色目人充任「達魯花赤」。論起來,元朝的總管是正三品,知府是正四品,而達魯花赤猶在總管與知府之上,可見達魯花赤的官爵與權勢有多麼大了。

  也難怪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一再巴結諂媚了。入耳這聲「達魯花赤」,青衫客呆了一呆,他仔細地向著八仙桌那邊打量了幾眼,然後他皺眉沉思起來。沉思了片刻,他搖搖頭,突然探懷摸出一物,那是一塊折疊著的白絹,他把白絹攤開來平鋪在桌上,那赫然是一幅人的半身像。

  白絹上畫的,是個女子,她的美貌,堪稱世上之最,而她簡直就是適才那位唱歌的人兒。

  這意思是說,假如那位唱歌人兒眸子不是帶有深藍色彩,瑤鼻不是略高了些的話,那她就是畫中人。這是怎麼回事?

  只聽青衫客低聲喃喃自語:「不會,不會,前後差了二十年,她怎麼會是她?再說,眼前這位唱歌的姑娘望之也不似中原,漢人……」

  接著,他搖頭一聲嘆息,摺上了白絹,重又把它放回懷裏,然後他舉起了酒杯。

  舉起了酒杯,抬眼再望那人去餘香的八仙桌前,霎時間他的臉上有一種悵然之色。

  適時,一聲輕嘆傳入耳中:「娘的,這妞兒真迷人……」

  隨又聽另一個話聲說道:「妞兒?你還當她是黃花大閨女呀?告訴你,她不知是梅開幾度幾水貨了,別的我不知道,就拿我來說吧,我就他娘的做過她兩回入幕之賓,乖乖,你就不知道她有多……」

  青衫客眉峰一皺,轉頭循聲望去,只見距自己最近的一副座頭上,坐著另外兩個武林人物打扮的中年漢子。

  一個白白淨淨,挺俊,另一個既矮又胖,活像個大冬瓜,那白淨俊漢子猶在眉飛色舞。

  只聽那矮胖漢子笑道:「你他娘的吹什麼……」

  「吹?」白淨俊臉漢子瞪眼說道:「我幾時跟你吹過,我要是吹,我他娘的是龜孫子,那一夜,在許州……」

  接下去,他的艷遇跟青衫客適才聽到的一模一樣。

  現在,是第二個人在說她了,對她,同樣的是夢魂縈繞,終生難忘,而且,有這種艷遇的,也只限於白皙、俊秀一點的漢子,當然,人好好色,像這種事,永遠輪不到那臉像鍋底,既醜又怕人的人。

  一個人說,或有可能是吹,是吃不到嘴有意中傷。

  兩個人說那就有點……

  無如,青衫客不相信,他絕不相信像這麼一位絕美而聖潔,只該是神不該是人的姑娘,會是個人盡可入幕的無恥淫娃。

  可是,看唱歌人兒適才的舉動與神態,的確有點輕佻,浪蕩,不正經。

  然而,青衫客看得清楚,她的目光永遠是那麼聖潔,跟她的舉止、神態,極不相配。

  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雖然他對這地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留戀,可是他不想再待下去了,正打算丟下酒錢離去,突然一樓梯口探頭探腦地上來一個人,這,令得青衫客雙眉微微一揚,坐在那兒沒有動。

  那探頭探腦,像做賊的那個人,是個黑衣漢子,正是半個時辰前,跟在青衫客之後,離開客棧的那個人。

  他在樓梯口探頭探腦,一雙賊眼在滿樓酒客裏搜索,忽地,他看見了坐在角落裏的青衫客,腦袋一縮便要退去。

  可巧這時候那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一眼看見了他,立即喝道:「秦風,在那兒探頭探腦的幹什麼?過來!」

  黑衣漢子秦風一驚,遲疑了一下,舉步上樓,一邊往八仙桌走,一邊用眼睛溜著青衫客,到了八仙桌前,他不安地賠笑躬身叫了聲:「少爺。」

  青衫客目中異彩一閃。

  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冷然說道:「到酒樓來幹什麼,探頭探腦的像個賊,也不怕三位大人笑話,是不是找我?」

  黑衣漢子秦風忙道:「不,不,不是,少爺,是……」溜了青衫客一眼,彎下腰去,低低說了幾句。

  只聽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哦」了一聲,滿臉詫異地將目光向坐在角落裏的青衫客投來。

  青衫客沒迴避,也正望著他。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隨即收回目光擺了手,道:「你回去吧,交給我好了。」

  黑衣漢子秦風忙道:「少爺,老爺說……」

  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一擺手,道:「三位大人在這兒,少嚕嗦,有話回去再說。」

  黑衣漢子秦風沒敢再說,應了一聲往後退去,臨下樓時,他又向青衫客看了一眼。

  那裏黑衣漢子秦風下樓走了,這裏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向身後招了招手,身後那瘦高漢子立即湊上前來,兩人的話聲雖然很低,但青衫客仍聽得一清二楚。

  只聽那瘦高漢子說道:「什麼事,少爺?」

  叫小莫的白衣年輕人道:「你去跟她商量商量,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商量的,告訴她,達魯花赤看上了她,這是她的福氣,她的造化,少不了又是一筆重賞厚賜,帶她先到府裏等著,我跟三位大人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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