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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李玉麟看了好生不忍,叫道:「姑娘……」

  只聽姑娘顫聲道:「我,我……」

  李玉麟忙道:「幸好我來早了一步。」

  「謝謝你,容我來生再報。」

  姑娘顫聲這麼一句,聽得李玉麟他心神狂震,他看得見,姑娘手並沒有動,但是他知道姑娘要幹什麼,要怎麼做。

  一聲:「姑娘,你不能……」

  人已到了床前,右掌疾探如電,一下扣住了姑娘的香腮。

  姑娘牙關開了,儘管說不出話,但她沒出聲,只美目猛睜,淚眼模糊的望著李玉麟。

  李玉麟急道:「姑娘,你並沒有怎麼樣,你千萬不能……」

  姑娘仍沒出聲。

  「姑娘的感受我懂,姑娘的想法我也明白,但姑娘你所受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李玉麟,你要是尋了短見,叫李玉麟這輩子……」

  這輩子怎麼樣,他沒有說出口,也沒有說下去。

  但是,似乎用不著他說出口,也用不著他說下去,因為姑娘杜鳳儀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她的嬌軀猛然泛起了一陣顫抖,微微的垂下了一雙目光。

  這已經夠了。

  李玉麟鬆開了手,姑娘也說了話,只聽她低低的顫聲說道:「我沒有意思讓任何人為難,也沒有意思讓任何人負疚……」

  這話,尤其是前一句,似乎是話裏有話。

  李玉麟心神為之一震,他沉默了一下,暗咬牙關,毅然道:「我不敢多想,姑娘幾次伸援手,也許是同情我的遭遇,激於義憤,但不管怎麼說,姑娘總對李玉麟有恩,將來,對姑娘,我必有所報答。」

  姑娘猛抬頭,含淚的美目裏,神色令人難以言喻。

  她顫聲道:「我對你兩次送信,那是我自己願意的事,你不必管是為什麼,但我希望你別誤會,不要以為我是有心讓你欠我什麼,讓你不得不對我有所報答……」

  這話,更是話裏有話,而且像把刀子。

  李玉麟知道,她說的話雖然是實情,他不敢自作多情,男女間的一個情字,也不是那麼快就能發生的。

  他承認,他對姑娘不能說沒好感、沒感激,但那距離一個「情」字,總還欠一點兒。但是,他的措詞上招惹了姑娘,也可以說是傷了姑娘的心。

  他忙道:「姑娘千萬別這麼想,也許我的措詞不當……」

  姑娘失色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淒然笑意。

  她微搖頭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為了免你耿耿於懷,我可以告訴你,兩次送信,我為的不是你,為的是我爹跟我二叔,因為我知道他們兩位跟令妹李姑娘被劫擄失蹤有關,我只是代他們兩位贖罪。」

  李玉麟知道,姑娘這話,也許是真,也可能是為他著想,免他引以為咎,當作恩情,耿耿難釋。

  如果是前者,那倒還好,要是後者,就更讓李玉麟心裏難受。同時,對姑娘處境如此還能為人著想的心胸,也多了一份感觸。

  他不願意再多說什麼,也就是說,他不願意勉強自己作違心之論,因為那樣不但害己,而且害人。

  也因為此時此刻他對姑娘的那份心,還不到他說些什麼,剖白心跡的時候。

  他吸了一口氣,強忍住心裏的激動,道:「我無意讓姑娘怎麼樣,姑娘是位令人敬佩的孝女,但是令尊、令叔,卻沒有顧到骨肉親情,他們的作為,甚至令人切齒。」

  杜鳳儀又微搖頭:「這也不能怪他們兩位,我妹妹至今還不知道,但是我已經聽他們兩位說了,我們姐妹不是他們兩位的親骨肉,甚至來自不同的兩個人家。而且,是我背叛了他們兩位……」

  李玉麟心頭猛一震:「怎麼說,姑娘跟黑妞姑娘,不是他們的……」

  姑娘微點頭。

  李玉麟雙眉一揚,道:「但畢竟相處過若干年若干時日,也總有一份很深厚的感情在!」

  「對!」姑娘點頭道:「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他們兩位把我們姐妹從小帶大,撫養如己出,這份恩德天高地厚,我不但沒有報答,反而背叛了他們,能不讓他們傷心,能不讓他們寒心?」

  李玉麟道:「他們本是鐵霸王手下的北六省豪雄,鐵霸王一代豪傑,而如今他們卻賣身投靠,甘作鷹犬,是誰背叛?姑娘深明大義,做的是該做的……」

  姑娘截口道:「那是你的想法,我卻認為自己背叛父叔,恩將仇報,罪有應得,該領受一切,不管他們兩位對我怎麼樣,我都不會有一句怨言。」

  李玉麟道:「套用姑娘一句話,那也只是姑娘的想法,他們要是知道姑娘如此孝心,如此胸襟,應該羞煞愧煞。」

  姑娘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陡然一驚凝目:「你能找到這裏來……你把他們兩個怎麼樣了?」

  李玉麟道:「姑娘放心,我沒有把他們兩個怎麼樣,衝著姑娘,我也不好拿他們兩個怎麼樣,他們兩個已經被那位宮海波押交一位碩果僅存的莫堂主了。」

  姑娘猛然睜大了美目,驚聲道:「宮叔、莫堂主?」

  李玉麟沒有隱瞞,遂把得人帶領見到那位碩果僅存的莫堂主,又得莫堂主指示找到宮海波,最後經宮海波的帶領找到杜氏兄弟住處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姑娘杜鳳儀臉色大變,急急說道:「昔年鐵霸王所訂北六省的規法,出了名的森嚴,他們兩位一旦被押交莫堂主,豈有生理,我要……」

  她忘了衣衫破碎,幾成半裸,也忘了渾身帶著不輕的傷勢,一撩夾被,就要下床。

  李玉麟一驚,顧不得攔她,扭轉過身去。

  他這一轉身,也因為滿身的傷痛,姑娘即時想起了身上的傷,發現了自己的窘態,突然一聲驚呼,她立即收住勢,重又拉上了夾被。

  李玉麟沒敢馬上回身,道:「姑娘,你不能去……」

  只聽身後杜鳳儀急道:「不,我一定得去,請你……請你替我找件衣裳,隨便什麼衣裳,只要能穿上就行。」

  「姑娘……」

  「我求你,明知道他們兩位有殺身之禍,我不能不救……」

  「姑娘以為能從鐵霸王所訂規法下放得了他們?」

  「我顧不了那麼多,我不能不盡心盡力,哪怕是讓我死,我求你快……」

  李玉麟沒再說話,走至床後找出一件衣裳,遞給姑娘,又轉過身去。

  只聽一陣窸窣響,姑娘很快的就把長衫罩在了外頭,也顧不得合身不合身,好看不好看,強忍著痛,挪身下地,就要往起站。

  她根本沒法下床,剛一挺腰,忍不住痛呼一聲又坐了下去,不但臉色蒼白,而且額上已見了汗珠。

  李玉麟轉過了身,道:「姑娘的傷……」

  姑娘急得流了淚,道:「我就是死也要去。」

  她又要往起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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