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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李玉麟忍不住伸手去扶,姑娘正好抓住了他的胳膊,趁勢站了起來。

  站是站起來了,可是身軀顫抖,臉色更蒼白,香額上的汗珠,一顆顆有豆大。

  李玉麟看得好生不忍,暗一咬牙,道:「姑娘,我不得已……」

  他手往下抄,雙手一上一下,已然抱起了姑娘。

  杜鳳儀一怔,旋即蒼白的嬌靨上泛起羞紅,接著閉上了一雙美目,嬌軀顫抖得更厲害了。

  肌膚相接,兩張臉近在咫尺,蘭麝幽香可聞,就在這一剎那間,李玉麟的心靈深處,泛起了一陣從沒有過的激盪。

  也就在這一剎那間,除了好感、感激、憐惜之外,對杜鳳儀,李玉麟還動了一份情。

  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他該說些什麼的時候了……

  就這麼一路抱著姑娘,李玉麟趕到了那個寺院。

  那間禪房裏有燈,也有人影。

  李玉麟人在半空先發話:「李玉麟帶杜姑娘到,莫大爺手下留人。」

  禪房門開,隨著外洩的燈光裏閃出一個人,正是宮海波。

  宮海波一見李玉麟抱著杜鳳儀,急迎,急道:「李少爺,大妞她……」

  李玉麟道:「閣下放心,杜姑娘只是傷重不利於行而已。」

  只聽宮海波道:「堂主請看,這就是杜如奇的大女兒,讓他們兄弟倆折磨的,虎毒不食子,他們倆還算人?簡直死有餘辜。」

  「不,老人家。」姑娘忙道:「晚輩身上有傷,不能行走,請李少爺帶晚輩來見,就是來請您老人家法外施恩,手下留情。」

  杜如奇、杜如風兄弟霍地轉頭望向姑娘。

  杜鳳儀叫道:「宮叔,他們兩位畢竟是鳳儀的爹跟叔啊!」

  「不!」杜如奇叫似的道:「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們倆都不是我的骨肉,背叛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你沒死那是你福命兩大造化大,用不著為我們倆求情。」

  宮海波一怔,叫道:「杜如奇,你怎麼說,她們姐妹倆不是你的……」

  姑娘道:「不是的,宮叔,我早就知道了,可是養育之恩大過生育,我們倆也欠他們兩位的大恩大德,他們無論對我怎麼樣,我都不會計較,哪怕是讓我死……」

  李玉麟道:「我要是趕遲一步,姑娘就要毀在那個錢掌櫃手裏,你們兄弟對她那個樣,她還不顧身上的傷,跑來為你們倆求情,你們倆還算人麼,難道就能不羞不愧?」

  杜如奇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只聽莫堂主輕咳一聲道:「姑娘,你用不著替他們兩個求情……」

  姑娘一驚,急轉臉過去,悲叫道:「老人家……」

  莫堂主神情肅穆的抬手攔住了姑娘的話,道:「姑娘,你聽老衲我把話說完!」

  姑娘含悲點頭恭應。

  話鋒微頓,莫堂主接著道:「以他們兩個的所作所為,若是依照爺昔年所訂規法懲處,他們倆只有死路一條,而且死的很慘。但是爺已經故世多年,昔年內外十堂及兄弟們也都風流雲散,各奔前程,儘管昔日十堂之中如今只剩一個我,無如我已經皈依三寶,出家為僧,佛門弟子出家人,上秉佛旨、慈悲為懷,我不打算用爺昔年所訂規法懲處他們,甚至不打算拿他們怎麼樣……」

  姑娘一怔,猛為之驚喜:「老人家……」

  杜氏兄弟也急急猛抬頭。

  只聽宮海波叫道:「堂主……」

  莫堂主截口道:「海波,你把他們押送到我這兒來,是不是信任我對他們的處置?」

  宮海波道:「是的,可是……」

  莫堂主道:「既是這樣,那你就不要置喙,任我處置,否則你就押走他們,遠離我這兒,自行處置,他們的死活,我可以不管。」

  宮海波欠身道:「海波不敢。」

  李玉麟道:「閣下,莫堂主是當今唯一有權懲處他們的人,除開莫堂主,那就流於私刑,跟他們殺郝大魁滅口沒什麼兩樣,莫堂主這麼處置一定有他老人家的道理,就全憑他老人家做主吧。」

  宮海波再欠身道:「稟堂主,海波不敢再說什麼。」

  莫堂主道:「海波,從現在起,不要再叫我堂主,我已是個皈依三寶的佛門弟子,不再沾,也不再過問任何一件寺門外的事,你要是還念昔日情分,叫我一聲老哥哥也就行了。」

  宮海波低下了頭,沒作聲。

  顯然,他心裏不好受。

  那位莫堂主,老和尚話鋒微頓,轉望杜氏兄弟:「我把你們倆交付一種懲罰,那就是你們的良心,讓你們的良心去裁判你們倆的所作所為。不管你們倆怎麼想,我認為這比世上古今任何一種規法都來的嚴厲,人可以逃過任何的規法,但他絕難逃過自己的良心,我言盡於此,你們去吧!」

  姑娘顫抖著嬌軀,忍著渾身的傷痛磕下頭去:「老人家的大恩大德,鳳儀不敢言謝……」

  老和尚道:「姑娘,和尚我不敢當,姑娘一念仁孝,已得無窮後福,和尚為姑娘喜,也為姑娘賀。」

  杜鳳儀為之泣下,悲聲道:「晚輩不求後福,但求他們兩位能夠及時醒悟猛回頭……」

  老和尚臉上閃過一絲奇異表情,深深看了姑娘一眼,合什低誦:「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李玉麟心神為之震顫,上前一步,抬手拍活了杜氏兄弟的穴道,道:「你們可以站起來走了。」

  杜氏兄弟猛然站起。

  杜鳳儀支撐著要直起腰,但顯然力不從心,而且還要受很大的痛苦。

  李玉麟好生心痛,伸手扶起了杜鳳儀。

  姑娘道:「請拍醒舍抹,我們好走。」

  敢情她還要跟杜氏兄弟走。

  李玉麟遲疑了一下,就要過去。

  杜如奇橫身攔住,冷然道:「等等。」

  霍地轉臉望姑娘:「你們姐妹不必跟我們兄弟走,我們兄弟也不會帶你們姐妹走,你今天的身受,已經抵過了廿年的養育,從此以後,你們姐妹是你們姐妹,我們兄弟是我們兄弟,再無任何瓜葛……」

  杜鳳儀一怔,悲叫道:「爹……」

  「住口!」杜如奇一聲沉喝,霍地轉望李玉麟:「李少爺,關於令妹被劫失蹤的事,我們所知有限,幫不上什麼忙。不過你只循這條線追下去,一定可以水落石出,找到令妹,鳳儀兩次送信給你,任何人都明白她是為什麼,還希望李少爺不要辜負了她,至於二妞,也麻煩李少爺把她送交石清,老二,走。」

  一聲「走」,兄弟倆閃身穿了出去,消失在禪房外的夜色裏。

  杜鳳儀一聲沒吭,眼一閉,嬌軀一晃,往後便倒。

  李玉麟聽了杜如奇的話,正自心神震顫,見狀忙伸另一手,扶著姑娘就近坐在椅子上,隨手並點了杜鳳儀一處穴道。

  只聽老和尚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宮海波道:「李少爺,鳳儀她只是悲痛攻心,昏了過去。」

  李玉麟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趁這機會讓她歇息歇息,她身心兩遭重創,實在再經不起悲痛。」

  老和尚道:「聽杜如奇臨去所言,李少爺恐怕也是怕一旦杜姑娘醒來,難以應付。」

  李玉麟心頭一震:「不敢欺瞞老人家,這也是玉麟的用心。」

  老和尚道:「老衲我不再過問世事,但上秉慈悲佛旨,這件事卻不能不管,只不知李少爺對杜如奇臨走前所說的話,作何看法?」

  李玉麟猶豫了一下。

  老和尚道:「李少爺但請放心,老衲深知,情之一事,不能有絲毫之勉強,李少爺倘有什麼不好啟齒之處,請只管走,老衲可以代為解說。」

  只見宮海波兩眼圓睜,緊緊的盯著李玉麟,道:「李少爺,相信你不會忘了我替鳳儀送信時,對你所說的話。」

  李玉麟道:「不勞閣下提醒,杜姑娘對我有恩,我欠她良多……」

  老和尚截口道:「李少爺,情不是恩,這種事也不是任何一方做任何報償。」

  李玉麟雙眉陡揚,道:「老人家,玉麟別無所難,難只難在如今無法陪伴她、照顧她。」

  「這有何難?」老和尚道:「老衲願秉慈悲佛旨伸援手,這座寺廟雖然殘破,但仍可存身,杜姑娘的療傷,以及她們姐妹的吃住,自有老衲跟海波負責,等李少爺你找得令妹之後,再接杜姑娘做安排,如何?」

  李玉麟為之一陣感動,當即抱拳欠身:「多謝老人家。」

  轉向宮海波再抱拳:「偏勞之處,容我後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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