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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兰珠脸色有点变了,冷笑一声道:“没去之前是一个样,去过回来以后又是一个样,简直像变了个人。这是我知道你的性情为人,要不然我一定会以为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察铎脸上也变了色,沉声道:“兰珠……”

  兰珠突然又提高了话声,尖声道:“我不愿意跟你辩,杠抬僵了又得大吵一架,还吵不出个结果,你爱怎么相信他是你的事,我不愿意勉强你。可是要我也跟你一样,没那么容易,你最好也别管我,现在我问你,对人家那个李家人,你怎么交代?”

  察铎也大声道:“什么怎么交代,我信我的,我干我的,这跟两家的交情没有冲突!”

  兰珠怒笑道:“最好是没有冲突,最好是没有冲突;保不定你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等一旦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看你怎么办?”

  话落,她像一阵风,怒冲冲的卷了出去。

  察铎呆了一呆,猛然拍了桌子:“我就不信。”

  ▼第十四章 母子

  “西山晴雪”,原是燕京八景之一。

  其实,游西山,四季咸宜,风景各殊,春柳、夏花、秋枫、冬雪无一不可游。

  甚至,以今夜来说,西山的夜色,有月时的夜色,也应该列为燕京美景之一。

  京畿之景色,形势天然,在北京城内者,以三海为胜,在近郊之畅春、圆明、静明、静宜诸园为其骨干。

  这几个地方集山、水、泉之精华,复经元、明、清三代之建设,其规模之宏伟、景色之明丽,天下各处,无与伦比。

  圆明园在西直门外海甸,自辽圣祖开泰年间起,历代皇帝多乐在燕北胜区,营建离宫,清初入关,为安抚人心,起初无意大兴土木。顺治时,仅略事修葺。

  自康熙廿三及廿八年两次南巡,憧憬于江南湖山之美、庭园之胜,因命在京师海甸西舟陵畔,明武清侯李伟的清华园故址,兴建“畅春园”,以为避喧听政之所。

  后又改玉泉山之“澄心园”为“静明园”,复建香山行宫为“静宜园”,遂与“畅春园”成鼎足之势,已颇具规模,康熙四十八年又经改筑,遂定名为“圆明园”。

  到了雍正践祚,复又扩建了“圆明园”。

  “静明园”,则在玉泉山,“玉泉垂虹”又是“燕京八景”之一。

  离西直门约十六里之多,离“万寿山”仅数里之遥,大道广亩,一路阡陌,左山右水,风景之佳丽,皆汇萃于此。

  玉泉山有如桂林之七星岩,拔地而起,周围筑有碧瓦红垣,金章宗在此建有行宫,名曰“芙蓉殿”。

  至明、清两代陆续经营,至康熙十九年大加兴建,原名“澄心园”,三十一年改称“静明园”,为内务府所管三山五园之一,列为内宫禁地。

  从西郊而玉泉、万寿、香山,再过“碧云寺”,就是西山了。

  西山,不是禁地,可是有一个地方等于是禁地,因为人不敢去,倒不是人迹难至,而是害怕不敢去。

  这个地方,就在一处山坳,里头有一座大冢。

  这地方不是皇家陵寝所在地,可是这座大冢之建筑、经营,较诸皇家陵寝毫不逊色。

  乱葬岗到处,一座巨冢有什么好害怕的。

  只因为这座巨冢闹鬼,还不只一天了,也不只是传说,有人亲眼看见过,见过的人,害了大病,不信邪非去看个究竟的,去几个几个有去无回。

  民间传说纷纭,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墓中人不是善终。

  不得善终,死为厉鬼,那是必然的。

  所以,有鬼之说,是千真万确的了。

  就在今夜,这个有一弯钩月的这时候,这座巨冢前突然飘来轻雾似的一条白影。

  说是飘,毫不为过,因为白影是足不沾地,随风飘行,而且极快,刚出现的时候,在山坳口,只一眨眼,便已到了巨冢前。

  说他像轻雾,也不为过,因为从头到脚,白影被裹在一团薄薄的白雾之中,因之,只看出他是个白影,其他的一概看不清楚。

  白影停在了巨冢前,刚停下,身周的白雾消了,不,不是消散了,应该说被他的身躯吸收,进入他的身躯不见了。

  看背影,那是个身材颀长、挺拔的白衣人,看前面,他赫然竟是不久前刚在“紫禁城”内跟雍正见过面的那位,白衣人叫他德俊琪。

  苍白、阴森、冷肃的德俊琪站立在巨冢前,身周的白雾刚不见,巨冢前那座巨大墓碑,忽然缓慢横移,使得巨冢上现出一个跟那座墓碑一般高矮、宽窄的黑忽忽洞穴。

  洞穴虽然黑,但借着微弱月色,仍可看出,有道石阶直通往下。

  德俊琪就飘进了洞穴,往下去不见了。

  那座墓碑,又缓慢移回来合上,没有一点缝隙。

  如果这时候跟着德俊琪走,眼前、身周,是伸手难见五指的黑暗,就不知道德俊琪他是怎么走的。

  也许是个有心人,留意脚下,那就会发现,石阶是盘旋下降,整整一百级。

  走完石阶,是平坦的地面,像是一块块光滑的石头铺成的。

  很静,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跟着德俊琪往前走,又会发现,路不是直的,成弧状,他绕着走。

  约莫百步,他停下了,刚停下,眼前立即有了火光,光亮来自身旁,起先是一线,然后渐宽,到约莫一人宽窄,不动了。

  既有光亮,任何人都看得见,立身处,是一条弧状的通道,上下左右都是一块块光滑的石头铺砌的,映着光亮,明亮可以照人。

  光亮,来自身旁石壁,石壁上有扇门户,是一扇旋开的石门,光亮,柔和的光亮,就从石门后射进了通道内。

  德俊琪轻灵异常,闪身进了石门,他一进石门,石门往回旋转,又自合上,依然是一点缝隙没有。

  此刻,德俊琪的立身处,是一间圆形的石室,不算怎么大,直径不过三丈左右,平顶,一圈石壁也好,平顶也好,一块块石头都光亮可鉴。

  平顶的正中央,悬挂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琉璃灯,灯光由这盏小琉璃灯里放射出来,经过平顶以及圆形石壁的映照,不但光亮增加了不少,而且光怪陆离,置身于这种灯光下,简直令人迷惑。

  那盏琉璃灯的正下方,有一顶帐篷似的巨大纱帐,由一座银架支着,一层层,每层颜色不同,灯光映照下,五光十色,隐约透亮。

  纱帐的正中央地上,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摆放着一张银架锦垫的八宝软榻,软榻之上,静静的躺着一个人,一个女子,云鬓雪裳,望之若仙。

  德俊琪站在帐外,把森冷的目光投射进去,突然之间,他那慑人的两眼之中,闪漾起令人难以言喻的异采,掀开纱帐,缓步走了进去。

  纱帐一重重,德俊琪两眼之中的异采也越来越盛。

  掀起最后一重,来到了纱帐的正中央,那张八宝软榻之前,德俊琪那双异采暴射的目光,落在那个女子的脸上。

  那个女子,是位很年轻的姑娘,一身雪白的衣衫,一副清丽如仙的容貌,美的不带人间烟火气,也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这么样一位姑娘,何止吸引德俊琪的目光,使得他两眼之中异采暴射,任何人看见这么一位姑娘,都会跟德俊琪一样。

  这位姑娘面貌有几分像李玉麟,正是德俊琪劫持来的那位姑娘。

  李姑娘状若熟睡,两排长长的睫毛,轻轻的合拢着。

  德俊琪的目光,从姑娘脸上缓慢下移,经过无限美好的躯体,修长的双腿,停留在那一双欺雪赛霜,纤瘦但不露骨的玉足上。

  任何人看见这么一双玉足,都会兴起冲过去抚摸的冲动。但,任何人也都会不忍碰。

  生怕碰破、碰脏,生怕渎冒。

  德俊琪的目光,在那双玉足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再度上移,回到了姑娘的娇靥之上。

  他伸出了手,居然带点颤抖,想去抚摸那略嫌苍白带着清冷的面颊,手伸的是那么缓慢,往前伸一寸,似乎很吃力,似乎也需要好长一段工夫。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的手指,眼看要触摸到姑娘的面颊。

  而就在指尖跟吹弹欲破的肌肤即将接触的剎那间。

  蓦地,一声似乎很遥远、似乎很清晰、也似乎像一缕游丝的声音,一个女子的话声,划破这石室里的死寂,传了进来:“琪儿……”

  德俊琪像受了惊,身躯陡然一震,指尖也像触到了电,机伶一颤,连忙收了回来。然后,胸膛猛然起伏,一阵剧烈呼吸。

  然后又是一声“琪儿”。

  德俊琪猛吸一口气,很快的吁出,剎时间他又恢复了平静,逼人的阴鸷,冰样的冷,他应了一声:“孩儿在。”

  那女子道:“你回来了?”

  “是的,孩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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