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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雍正坐下来,端起来,刚喝一口,一阵微风,柔和的灯光一暗复明,水榭里多了个人。

  颀长、挺拔,一袭白衣、身躯长,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冷肃。

  俊逸绝伦的脸上,有点瘦削,也显得苍白,白得不见血色,但更显得阴森冷肃,更能令人不寒而栗。

  甚至,连雍正这么阴鸷的人、这万乘之尊,都为之皱眉,他放下了银盅:“为什么每次我要见你,你总是比我慢来一步?”

  白衣人脸上没有表情:“忘了?我的习惯,我眼里不认任何人。”

  黄衣人眉峰皱深了三分:“相处的日子不算短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改变?”

  白衣人道:“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我,谁想改变我,你?”

  当着皇上称“你”的,打古而今,恐怕只他这么一个,应该也绝不会再有来者。

  而,雍正这个皇上,居然能表现的毫不在意。

  他抬了抬手:“坐。”

  白衣人道:“忘了?我从来不坐。”

  他不坐,雍正居然也站了起来,背着手走了两步,停住望白衣人:“我的‘血滴子’怎么样了?”

  白衣人道:“我不愿意多说,更不惯吹嘘,你该自己去看看。”

  雍正一点头:“好,这一两天,我就去看,不过我要先知道一下,是不是能派上用场了?”

  “随时。”

  “好极了,”雍正笑了,不带阴鸷,相当欢愉:“说吧,要我怎么赏你?”

  “不必,”白衣人冰冷道:“这一点,从今以后,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忘记,我不是为你所用,也绝不属于任何人,我愿意为你训练‘血滴子’,只是为我自己,我喜欢见血,殷红的鲜血。”

  雍正眉峰一皱,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那双爱见血的怕人目光:“她怎么样?”

  “没什么怎么样。”

  “你还让她睡着?”

  “不错。”

  “你从没有碰过她?”

  “没有,我不喜欢那一套,也不愿意那样做。”

  雍正转脸望白衣人:“你不喜欢?是不是你那身怪异的所学,不容许你……”

  “不是,我的所学不畏女色,就算是,我也不会告诉你,我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我学的是什么武功,尤其是你。”

  “为什么尤其是我?”

  “因为我要提防你,我知道,你绝不容许有我这么一个人存在,但是那一天还没有到。”

  雍正仰面大笑,听得出,他笑得勉强,笑声住后,他再望白衣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是话锋已经转了:“那么,为什么不喜欢,总有个理由?据我所知,没有人不喜欢,只要他是有血有肉的人。”

  白衣人道:“也许,我跟你所说的‘人’不一样。”

  雍正点了点头:“不愿意呢,又是为什么?”

  “我要是愿意,凭我要多少都唾手可得,可是那只是得到她们的人,她们的躯壳,有什么意思。”

  雍正呆了一呆,凝望白衣人:“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难得。但是,我有点不大相信。”

  白衣人两眼怕人的奇光一闪,冷怒道:“你怎么说?”

  雍正淡淡的笑了笑:“别不承认,也别不爱听,因为你的言行不相符合。”

  “我的言行怎么不相符合?”

  “我问你,你为什么让她一直睡着,不让她醒过来?”

  “没有必要让她醒过来,对我来说,她醒着、睡着都是一样。”

  雍正摇头道:“不是的,我认为不是这么个理由。”

  “你认为是什么理由?”

  “我认为你是害怕。”

  “怕,你说我害怕?”白衣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冷笑:“我从没怕过什么,也从不知道什么是怕。”

  “我可以告诉你,古来多少英雄,他们像铁打的、像铜铸的,他们也从来不怕,不知道什么叫怕。但是,他们就怕这个,到最后,没一个过得了这一关。”

  “我告诉过你,我跟你所说的‘人’不一样。”

  “我也可以这么说,不难,两片嘴唇动一动,就说出来了。”

  “你敢……”

  “不要动气,让事实来证明,你敢跟我赌一赌?”

  “赌?什么意思?”

  “让她醒过来,不用多,只要一个月之内,你仍然能不碰她,躯壳也好、心灵也好,你仍然不想得到她,我服你,承认你是古今来唯一的一个。”

  白衣人脸色神情变得好怕人,一袭白衣为之无风自动:“今夜你见我,难道就是为这?”

  “不,但是比起证明你是不是也是个凡人,其他的事已经都不重要了。”

  白衣人话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好,一个月。”

  活落,风动,柔和的灯光又一暗复明,人已经不见了。

  黄衣人脸上,浮现起得意的阴笑,望之怕人。

  ***

  察铎回到了“外馆”,兰珠格格还在灯下等着。

  察铎一进门,她马上站了起来,但察铎没等兰珠发问,便道:“兰珠,咱们都误会他了。”

  兰珠道:“咱们都误会他了,怎么回事?”

  察铎把御书房晋见皇上的经过,说了一遍,不但眉飞色舞,而且还不时捧那位皇上一两句。

  兰珠很冷静,冷静的出奇,听完之后,她道:“你不是要问他这件事跟他有没有牵扯么?问了没有?”

  “没有,”察铎摆手道:“合着我跟你说了半天,你都没听进去呀,他是那么样,对有官家人牵扯的事,深恶痛绝。当面交代我明查严办,对李家,他又深恐招致误会,这种情形,还用再多问吗?”

  兰珠看了看道:“你相信?”

  察铎正要去坐,回过头来道:“什么?”

  “我是问你相信不相信他?”

  “为什么不相信?当然相信。”

  兰珠道:“别忘了,他可是个极富心机的人啊!”

  察铎道:“不管谁极富心机,我也不傻,难道说我察言观色,连个真假都看不出来。”

  兰珠道:“不管什么事,事先别太武断,你最好等有了证据,再相信他。”

  察铎正色道:“兰珠,他是皇上,我身为人臣,自然应该相信他,我要是连君上都不相信……”

  兰珠道:“皇上也好,君上也好,他们都不是圣人,圣人都也有犯错的时候。”

  察铎道:“可是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一定牵扯在内,是不是?”

  兰珠道:“不错,截至目前为止,线索、证据,发现一条断一条,发现一个断一个,怕只怕你以后找线索、查证据很难有所收获,查都让你无从着手,不信你等着看。”

  察铎浓眉一扬,旋又温和的道:“兰珠,不要对他存有偏见……”

  兰珠眉梢儿一剔,大声道:“不只是对他,对任何人都一样,我这是就事论事,就算我对他有偏见。这么多人,我为什么独对他有偏见,为什么对他有偏见的不只我一个?这还不都是他自己做的。”

  察铎的话声,不免也提高了些:“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指他即位之前、即位之时、即位之后。即位之前的争储,古来屡见不鲜,指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夺位,那毕竟是传言,传言说的更可怕,谁知道那是不是恶意中伤?即位之后,他消除异己,手段固然严厉了点儿,可是有几个做皇上的,容得别人或明或暗的反对他,何况他兄弟这么多,有多少双眼在瞪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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