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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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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著月光,他看得更清楚了,那人膚色黑黑的,似乎是長年風吹、雨打、太陽曬,靠勞力、憑雙手討生活的人。 由左肩斜劈下的這一刀,是他的致命傷,這一刀相當重,骨頭都砍斷了,顯然出手那人是個刀沉力大的練家子。 死的這個人一臉驚恐神色,瞪著眼,張著嘴,死得相當嚇人。 根據這人在身前的致命傷,跟他臉上的表情看,他不可能是在沒有防備的情形下猝遭毒手! 這個人是誰? 是不是這茅屋的主人,是不是救他的人? 根據這人的裝束打扮看,這人很可能是這座茅屋的主人,既是茅屋的主人,也就有可能是救他李德威的人。救命之恩尚未言報,恩人竟遭了毒手,顯然的,這人是個平日辛苦,憑勞力換取一日飽暖,與世無爭的善良百姓,李德威心裏不由一陣悲痛。 這是誰幹的?誰下的毒手? 這兒裏外兩個人,為什麼殺了這個,沒動他李德威分毫? 這人是個與世無爭,但求一口飽暖,別的什麼都不管的典型善良百姓,不可能跟誰結有仇恨,看他這住處,也絕不會有什麼錢財,他怎麼會遭人毒手,遭人殺害? 是因為他救了李德威? 要是為這的話,為什麼李德威無恙? 李德威在悲痛中沉思,在悲痛中想,也在悲痛中仔細地看。 突然他發現了這人的屍體已經僵了。血,紫黑紫黑的,凝得都硬了,這豈是剛遭毒手,剛被殺害的? 李德威江湖歷練豐富,他馬上就看出這人死了至少在一天以上了。 那麼,屋裏那盞燈又是誰點的? 要說那人是打油去的,為什麼沒見他身邊打油瓶? 想著想著,李德威心裏猛然一跳。 他把眼前的情形跟自己身上的乾衣裳,還有那油盡而熄滅的燈一連貫,剎時就全明白了。 屋裏那盞燈是這人昨晚上點上的,這人在晚上就遭了毒手,也就是說他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 這人遭了毒手,他卻未受到絲毫傷害,很可能是那行兇之人把他當成了一具落水淹斃的死屍,才逃過那一劫。 想到這兒,他不由的為自己暗捏了一把冷汗。 要是那行兇之人揮下一刀,他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死谷沒困死他。 流水沒淹死他。 在昏迷中若被人一刀砍死,那豈不是太冤了。李德威把目光緩緩移向遠處,他馬上看出這兒離「風陵渡」不遠,那嘩嘩的流水聲正是黃河,遠處一片燈火,那是「潼關」! 看見了「潼關」,他想起了在「長安」城裏的人。 李化義不知道把話帶到沒有?自己這麼多天沒回去,她倆怕不都快急死了,萬一她倆再忍個住跑到死谷去找他…… 李德威又急了…… 李德威埋了那個人,那個不知名的人。人死入土為安,不管那人是不是把他從水裏撈上來那人,既然他碰上了,他就不能任那人曝屍在天光下。 他踏著夜色往「潼關」走。 這時的「潼關」是寧靜的聽不見一點聲息,也許他離「潼關」還遠了些。 路上沒第二個人。這時候路上哪還會有人? 當他離「潼關」不遠的時候,一件事看得他大為詫異。「潼關」一向是天黑關城門,雞鳴渡關的。而今夜,潼關那扇巨大的門都敞開著, 這是什麼道理? 什麼時候潼關夜裏也開門了? 城門雖然敞開著,可是城門口一帶空蕩寂靜,沒人進去,看不見一個人影,便連絲絲聲音也聽不見。 李德威帶著一肚子詫異,在毫無阻攔、毫無盤查的情形下進了潼關。 雖然有燈火,但家家戶戶都關著門。緊緊的關著。 潼關天黑關城門,可是關裏頭到晚上還是挺熱鬧的,怎麼家家戶戶上門這麼早? 潼關今夜有點異樣,跟往日大不相同。 李德威納悶,可是他沒辦法找個人問問,因為整條街道上看不見一個人影。 潼關的人都在自己家裏。 每一扇門都關得緊緊的。 「怎麼回事兒?出了什麼事兒了?」 李德威暗暗自問了一句,可是他得不到答案。 突然,前面十幾丈街道轉角處蹲著一團黑影,李德威清清楚楚地看見那是個人。蒼白,神情憔悴的老頭兒。 這老頭兒五六十歲年紀,穿著不錯,可是衣裳都髒了,不知道哪兒弄得一身泥,一身塵土,正縮在那暗影裏打盹兒。 老頭兒的穿著,不像個無家可歸的要飯化子一流,怎麼有家不回,躲在這兒打盹。 李德威輕咳一聲,開口說道:「老人家。」 老頭兒一驚睜開了一雙老眼,一雙老眼裏沒神,有的只是驚恐畏懼神色,一個身子直往後縮,生似恨不得縮進牆裏去。 李德威道:「老人家別怕,我是個過路的!」 那老頭兒直愣愣地瞪著李德威,乾癟嘴唇抖動了半天才說出一句:「我……我是個逃難的!」 逃難? 李德威微微一怔,道:「老人家從哪兒來?」 那老頭兒道:「長安!」 「長安?」李德威心頭一震,急道:「老人家,長安怎麼了?」 那老頭兒道:「長安起刀兵了,聽說什麼闖王的人,死了不少人,我一家十幾口都死光了,只剩我一個人逃了出來,到現在有兩三天沒吃喝了……」 說著說著,他眼淚奪眶而出,哭得「嗚」、「嗚」地,好不傷心,一腔悲痛、怒忿全都發洩了出來。 李德威機伶一顫,只覺全身由頭冷到了腳,急道:「老人家,那,那朝廷的兵馬呢?」 「敗了!」老頭兒哭著說道:「死的死,跑的跑,現在恐怕一個也看不見了。」 剎時,李德威全明白了,他明白「潼關」為什麼夜不閉關,他明白「潼關」為什麼家家戶戶上門這麼早,也明白為什麼看不見一個人影了。 他丟下一錠銀子,強提一口氣,騰身疾射而去。 老頭兒怔住了,等他定過神來辨明李德威所走的方向,他忙站起來揚手叫道:「喂,這位哥兒,長安去不得了,長安去不得了。」 只怕李德威已經聽不見了,就是他聽得見他也不會回頭。 老頭兒失望地緩緩垂下了手,身子一晃又坐向了牆角暗影裏,伸出顫抖的手抓起地上那錠銀子,喃喃地顫聲說道:「老天爺保佑好心人,老天爺保佑好心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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