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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呂毅略一沉吟,只有這麼說:「假如姑娘所說之人確實已死,那呂毅不相信有此奇蹟;假如只傳死訊,那呂毅相信或許有此可能。」

  古蘭嬌軀倏起微顫,緩緩收回目光,顫聲喃喃:「有可能,是的,有可能,可是又有什麼用呢?他裝扮成另一個人,而且有意躲避,不承認……」

  呂毅,他不敢再坐下去了,忙道:「姑娘,夜已深,露很重,姑娘悲傷哀痛過度,身心疲乏已一日夜,還是請早些回樓休息吧。」

  「先生,多謝關注,我這就回樓……」

  目光一轉,停在呂毅面上:「先生,在我回樓之前,我希望先生再回答我一個字,據我幾天的觀察,我發現先生除了這張假的面貌外,胸羅、言談、舉止、氣度……無不像極了一個人,他,諒先生也知道,他就是放眼宇內,唯一能壓蓋『古家堡』的人,『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南宮逸,也就是我所說的他,請回答我,是與否?」

  這是開門見山的問法,等於到了攤牌時候。

  他不能點頭,點了頭,多年苦心便要毀於一旦。

  然而,眼前的情勢,卻又不容他不點頭。

  古蘭一雙美目中包含著太多的東西,緊緊地盯注著他,等待著那一個字,是與否的答覆。

  那雙目光裏所包含的東西,他無一不能感受到。

  而且,能很清晰的感受到。

  這,使他心弦劇顫,靈魂震動。

  「談笑書生乾坤聖手」叱吒風雲,睥睨宇內,豪情萬丈,一身是膽;而如今,他卻沒有勇氣張口說出這兩個字中的任何一個字。

  對這兩個字,他簡直感到觳觫,深深地觳觫!

  他怎麼辦?

  沉默不語不是辦法,那不啻默認。

  驀地,他咬牙橫心,一聲輕咳,就待張口。

  適時,一陣步履聲由遠而近,清朗話聲隨之傳來:「蘭妹原來在這兒。」

  茫茫夜色中,出現了「冷面玉龍」宮寒冰。

  來得正是時候,多虧了他!

  無形之中,幫了呂毅一個大忙,使他掙脫了她的口底羅網。

  呂毅暗時一口大氣,忙站起拱手:「宮大俠還未安歇?」

  宮寒冰星目微注,還禮說道:「先生也尚未安歇?」

  呂毅道:「跟古姑娘在這兒隨便談談。」

  說話間,宮寒冰已走進亭中。

  古蘭美目微翻,看了他一眼,淡然說道:「大師兄找我?有事麼?」

  「沒有。」宮寒冰柔聲說道:「我不放心,特來看看。」

  古蘭道:「大師兄到我樓內去過了?」

  宮寒冰點頭說道:「我發現蘭妹不在,才一路找來的。」

  人家師兄妹兼未婚夫婦對面,呂毅他在這兒似乎已嫌多餘,他顯得很識趣,乘機拱手道:「二位談談吧,呂毅告退了!」

  怪的是古蘭跟宮寒冰都未出言挽留。

  兩個人只說了聲:「先生走好。」

  一直望著呂毅背影消失不見,宮寒冰才開口說道:「蘭妹剛才跟呂先生談些什麼?」

  這是一句很平常的問話。

  可是出自宮寒冰之口,入於古蘭之耳,卻有點大不相同,不知宮寒冰是有心抑或無心。古蘭挑了挑眉梢,道:「沒什麼,只是隨便談談。」

  宮寒冰星目深注,道:「我可否知道內容?」

  古蘭黛眉微蹙,變色說道:「大師兄這是什麼意思?」

  宮寒冰忙道:「蘭妹別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

  古蘭臉色稍緩,道:「那麼大師兄是什麼意思?」

  顯然,她是非問個明白不可。

  宮寒冰神色一轉慎重,道:「我想知道他跟蘭妹談的,是否有關師父老人家……」

  古蘭芳心一跳,美目凝注,截口說道:「不錯,這有什麼不對?」

  「沒有什麼不對。」宮寒冰冷哼一聲,挑眉說道:「我認為他應該比誰知道得都清楚。」

  古蘭一震說道:「我不懂大師兄此言何指?」

  宮寒冰冷冷一笑,道:「蘭妹且請想想,師父他老人家臥病多年,換過幾許名醫?為什麼偏偏在他這個醫生診斷期間突然故世?」

  剎那間,古蘭趨於平靜,望了宮寒冰一眼,道:「大師兄可是說……」

  宮寒冰目射寒芒,冷然接口道:「我對他深感懷疑!」

  古蘭深深說道:「大師兄,莫忘了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書生?」宮寒冰想笑,可是他沒笑出來,冷哼說道:「恐怕只有蘭妹一個人兒才相信他是個文弱書生。」

  「我一個人兒?」古蘭有點訝異,道:「難道二師兄他們……」

  宮寒冰接口道:「二弟他們跟我一樣地表示懷疑。」

  古蘭詫然又問:「日間二師兄猶一意挽留,難不成那是假的?」

  「那不假,」宮寒冰冷笑說道:「十足的真情真意,但適才四人經過一番研判後,一切全部改觀了。」

  古蘭沉吟不語,須臾說道:「大師兄不是試過他了麼?」

  宮寒冰道:「那不難說明,正如蘭妹所言,他功力莫測高深,憑『古家堡』的武學,還不容易試出什麼來。」

  這話不錯,假如他真是自己所懷疑,刻骨思念、魂牽夢縈的他,「古家堡」的武學,委實試不出什麼!

  古蘭一時沒再開口。

  宮寒冰又說道:「他以『名醫』姿態出現,他說師父他老人家身中慢性之毒,誰知道是真是假?假若師父老人家真的身中慢性之毒,喉間又有發烏跡象,我不相信以前的那些『名醫』看不出來,這不是他在第一次診斷時暗中施毒,便是他信口胡說、企圖掩飾。」

  古蘭這時才開口說道:「他老人家穴道被制是真不假,這又該如何解釋?」

  「蘭妹,你聰明一世,卻怎地懵懂一時?」宮寒冰道:「他既有一身莫測高深的功力,兩次診斷,何時不能下手?穴道被制,則血脈滯阻,他老人家穴道如果是被制多年,以往那些名醫又怎會看不出來?再說,我師兄妹都知道,那制穴手法,可是我『古家堡』的手法?可是我『古家堡』武學所能為?」

  古蘭微蹙黛眉說道:「設若誠如大師兄之言,他老人家為何不告訴我們?」

  宮寒冰道:「那也很簡單,可能正如他所說,師父他老人家隱而不言、甘受其害,是有所顧忌,顧忌他另有更惡毒煞手。」

  這些說法,無不合乎情理,確有值得懷疑之處。

  古蘭沉思良久,喃喃說道:「果然大師兄所料不錯,那就太可怕了,我請他來,豈不成了引狼入室,開門揖盜,間接地害了自己父親麼……」

  「大師兄,」接著猛然發問:「『古家堡』跟他無冤無仇,他用意何在?」

  「蘭妹,」宮寒冰目間厲芒,冷笑說道:「『古家堡』跟這次來犯的天下武林同道有冤有仇麼?蘭妹如若問他是何用意,且想想天下武林同道是何用意?」

  「劫奪『歸元真經』,何必傷人?」

  「樹大招風,天下武林誰不嫉妒『古家堡』威名?哪一個不是把『古家堡』視為背上芒、眼中釘想盡辦法欲摧毀覆滅之?」

  古蘭,再度沉默了。

  頓了頓話鋒,宮寒冰話聲忽轉溫柔,慰勸說道:「蘭妹也不必徒然自責,何謂引狼入室,開門揖盜,蘭妹之本意出自孝心,要怪那該怪我們太相信別人……」

  古蘭,她十分作難,呂毅與大師兄這兩方面各執一詞,而且俱皆言之成理,實實在在的難以取決。

  假如,她能證實,或者是有把握確定那位書生呂毅便是她那萬斛深情盡傾,一縷情絲繫緊的昔日情人「談笑書生乾坤聖手」的南宮逸,那麼,宮寒冰他怎麼說她也不會相信。

  無如,到目前為止,她只是懷疑,尚未獲得證實,也沒有十分把握加以確定。

  既然不能加以確定,就不得不暫時否定了呂毅對她所說的話。因為,怎麼說宮寒冰是她親同手足的大師兄。

  在未經證實以前,呂毅究竟是個來歷不明的外人。

  世上沒有一個人,不相信自家人的話,而去相信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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