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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先生,」古蘭黛眉微挑,目光如利刃,截口說道:「你這位讀書人不同於一般讀書人,你的膽識、氣度、舉止,高深的智慧、機警的反應,是一般讀書人所絕對沒有的。你瞞了別人,卻瞞不過古蘭,其實,先生,我知道你是來幫助古蘭的,你又何必瞞我呢?」

  這番話,聽得呂毅心頭連震,略一思忖,暗暗一嘆,只有毅然點頭,道:「姑娘,我又要說了,姑娘慧眼獨具,面對高明,我無從再瞞,不錯,我略涉武學,但淺薄得很。」

  「先生,」古蘭仍緊逼不捨,道:「你這是何必?能隱斂得一如常人,在『古家堡』有恃無恐,連我四位師兄都走了眼,尤其我大師兄更曾一試,這怎說略涉,何言淺薄?」

  呂毅愣住了,旋即,他苦笑說道:「姑娘口才犀利,令我招架不住。」

  這,等於默認。

  古蘭淡淡一笑,美目深注,道:「先生,恕我冒昧,武林高人中,我沒聽過呂毅這個名字,先生這姓名應該是假作真吧?」

  呂毅神情一震。古蘭淡淡一笑又道:「先生,讀書人知書達禮,應知姓名父母所賜。」

  好厲害的詞鋒。

  呂毅陡覺面上一陣奇熱,只得說道:「姑娘,看來呂毅一切難逃高明法眼。」

  「先生誇獎!」古蘭淡淡說道:「那麼,先生大名是……」

  她是一步緊似一步,毫不放鬆。呂毅暗暗叫苦,道:「姑娘,我有苦衷。」

  古蘭微微眨動了一下美目,道:「人人都有不願告人之隱衷,這一點,我不便相強。」

  呂毅暗吁一口大氣,飛快說道:「謝謝姑娘!」

  古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先生不必如此,我說不問就不問。」

  呂毅,他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下去。

  微頓話鋒,古蘭又道:「先生身分是假,姓名是假,如我料得不錯,先生這面貌也應不真,不過我承認先生裝扮得天衣無縫。」

  剛鬆的一顆心,猛又一緊,呂毅,他頓感窮於應付。

  古蘭看在眼內,失色香唇邊,微起抖顫,道:「這,想必又是先生的難言之隱?」

  「姑娘明鑒。」呂毅,他不敢接觸那一雙緊盯著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低下頭,避了開去:「我也不願如此,其實,這副臭皮囊又何嘗是本來面目?」

  「答得好。」古蘭微頷螓首說道:「萬般皆空幻,唯有靈性真,這一點,古蘭也不敢強人所難,且再請教先生來意。」

  豈非明知而故問?

  呂毅抬起頭,道:「姑娘,我只能這麼說,是友非敵,絕無惡意。」

  古蘭道:「這個我信得過先生,但我不明白先生為何要管『古家堡』的家務事。」

  呂毅正色說道:「姑娘,這不見得僅是『古家堡』的家務事,天下第一堡盛衰安危足以影響整個武林,再說,『古家堡』若為邪惡之徒霸據,那就更……」

  「先生,沒那麼嚴重。」古蘭美目凝注,接口說道:「先生何不說是為了古蘭?」

  「姑娘錯了。」呂毅心中又是一震,道:「事先,呂毅並不知老堡主臥病多年。」

  古蘭道:「是與否,彼此心照不宣,似乎沒有爭論的必要,現在我要向先生請教日前我占過的那兩卦……」

  呂毅惑然說道:「姑娘還有什麼不明白之處?」

  古蘭道:「對先生為古蘭所占那婚姻一卦,古蘭至今猶感迷惑。」

  呂毅呆了一呆,道:「我不知姑娘迷惑什麼?」

  古蘭唇邊浮現一絲淒婉笑意:「家父在遺囑中將古蘭許配大師兄,但古蘭對大師兄只止於兄妹,毫無兒女情愛之可言,所以我對先生那白首偕老四字表示懷疑。」

  「這……」

  呂毅他為難了。他既然對四豪起了疑心,他怎能再鼓勵古蘭嫁與四豪之一?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一個不慎便會造成千古恨事,斷送古蘭一生,萬一古蘭誤嫁了殺父仇人,那後果……

  想到這兒,他禁不住機伶一顫,只有避實就虛:「姑娘,我說過,婚姻大事,半由天定,半由人為,姑娘如堅認人不可為,呂毅不敢再說什麼。」

  「那只是一半中的天定,八字不相剋,婚姻自然吉利可行,不過……主要的還是人為的一半。」

  「先生,我明白了。」古蘭點頭說道:「多謝指點迷津。」

  「姑娘,你誤會了。」呂毅忙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奉勸姑娘不妨多等些時日,老堡主遇害亡故,含恨而歿,在大仇未報之前……」

  「先生,這,我也明白。」古蘭淡淡而笑,那不是笑,那比哭著起來還令人心碎腸斷,這種笑,很不正常:「但,先生,大仇得報,真相大白之後,也只能判明一個人是善非惡,並無補於雙方之感情,先生以為然否?」

  事實如此,呂毅他不得不點頭,道:「是的,姑娘。不過,我認為感情二字須經長時間之培養,所謂『日久生情』,多假以時日,終會……」

  「先生。」古蘭接口說道:「大師兄到『古家堡』前後已有七年,難道時間還不夠長麼?」

  呂毅無詞以對,半晌才低低說道:「那有可能,或許七年還嫌短了一點。」

  古蘭美目異采一閃,凝注著道:「先生,古蘭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先生似乎很幫我大師兄說話,也希望我能早日嫁出去。」

  呂毅心中一震,忙道:「姑娘說笑了,誰不願促成一樁美滿婚姻。」

  「但這婚姻並不美滿,先生。」古蘭緊逼說道:「你願意看兩個毫無情愛可言的人,相對愁苦終生?」

  呂毅面上飛快掠過一絲不安,說道:「姑娘,我沒這個意思,也不敢;姑娘倘若堅認縱使假以十年雙方也無法有情愛可言的話,那我就不便再說什麼了。」又道:「我很不明白,姑娘,宮大俠人中英傑、文武雙絕,他的人品,應該是百年罕遇,舉世難見,是女兒家夢寐以求、理想中的終生伴侶,得夫如此,應該毫無所憾,姑娘卻為何……」

  「先生,」古蘭微搖峰首,接口說道:「這,我跟先生一樣不明白,我也承認先生所說的話,大師兄他一身傲骨,眼高於頂,對我,他卻百般容讓,曲意維護。雖然他數年來一直都對我很好,無如,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始終對他難生情愫,哪怕是一絲絲也沒有;要有,那只是感激,先生知道,這非關……」

  呂毅由衷地一嘆說道:「情之微妙,委實令人難解……」

  「先生說得不錯。」古蘭嬌靨上的神色,突轉哀怨悽楚,美目呆注亭外小池中那水底金鉤,喃喃而語,眼角餘光,卻未曾放鬆呂毅:「情之微妙,委實令人難解,大師兄那般垂愛於我,找卻對他難生情愫;我傾心於人,人又對我不屑一顧,看來我跟大師兄一樣地是作繭自縛的可憐春蠶……」

  呂毅那一襲儒衫,忽地無風自動,緩緩低下頭去。

  古蘭心中一陣激動,美目異采連連閃漾。

  適時,呂毅又抬起了頭,望著她,微笑的說道:「我不相信,世上竟還有人會對姑娘不屑一顧。」

  古蘭看得出他那笑意有多勉強,也淒婉一笑,道:「事實上,古蘭就這麼可憐,他,就是我日前請先生占卦,所要找尋的那個人,而先生卻告訴我他已經死了。」

  「我很抱歉,姑娘。」呂毅又低下了頭,道:「卦象如此,我不得不直言。」

  「我無意責怪先生。」古蘭搖了搖頭,說道:「生死有命,貴富在天,以前,我也曾聽說他的死訊;如今,又加先生證實,可是,我仍不相信像他那樣一位人間少有、地上無雙的奇才、英俠,會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這個塵寰,這就是我為什麼又要向先生請教的原因所在。」

  呂毅身形一震,抬頭說道:「姑娘,卦象顯示,的確如此。」

  「不會有錯麼?先生,這也許太唐突,但……」

  「姑娘,呂毅占卦從無不靈,姑娘存疑,這也是人之常情。」

  「先生,」古蘭突然抬起目光,有如兩把霜刃,逼視呂毅問道:「你相信不相信奇蹟這種說法?」

  呂毅心中一緊,答得妙:「那要看姑娘是指什麼而言。」

  古蘭道:「我指的是一個已傳死訊的人,會突然出現人前。」

  「姑娘,」呂毅心弦震動,強笑的說道:「那是神話,呂毅不相信那白骨生肉、死人復活之說。」

  古蘭淡淡一笑,緊逼一句:「先生,我是說只傳死訊,並未證實確實死去。」

  「這……」呂毅他無可躲避,道:「這應該有可能的。」

  「是麼?」古蘭平靜地道:「先生相信不相信我說的他,會突然出現我的眼前呢?」

  「姑娘,」呂毅笑得更勉強,故作輕鬆地道:「那姑娘是砸呂毅的招牌了。」

  「先生,請答我的問話。」古蘭逼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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