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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兩行,只覺這冊「易筋真經」乃是內家要訣,不但經文古澀難懂,就是注釋所述道理,也句句含義深奧,字字蘊蓄玄機,急切之間,哪能領悟得了?

  暗想:字條上曾說只以三天為限,要自己好自為之,這般深奧難解的文字,就是三十天也研讀不通。

  心中一急,想起小時候背誦經文,不是也不求甚解,先讀個滾瓜爛熟,慢慢也就懂了,自己何不把它唸熟了再說,好在經文只有薄薄的三五頁光景,背誦不難。

  這麼一想,就剔亮油燈,照著經文一句一句的反覆唸誦,數十遍之後,雖然不明字句中的意義,卻也能默默背誦了。

  再唸了數十遍,第一節經文業已背熟,接著又唸第二節,這樣一節一節的唸去,直到東方發白,真經中的正文,果然已被他囫圇吞棗,背得極熟。

  當下收起真經,匆匆外出,直到晚餐之後,回轉寢室,就仔細研讀注釋,但這些道理,還是在可解與不可解之間。

  趙南珩也不去管它,依然用默誦方式,先把每句經文底下慧可禪師注釋的句子唸熟,然後又研讀每行之間的細注。

  他人本聰明,這樣不眠不休的誦讀,只有兩個晚上,居然把所有細注,全部牢牢記住。

  第三天晚上,他又複誦了幾遍,覺得已無遺漏,才上床睡覺,早晨起來,那冊「易筋真經」,果然不見,心知已被方丈收去,好在經中文字,全已記熟。

  從這天開始,每天晚上,他一面記誦,一面就按照經中所述,試著練習。

  ***

  半年之後,漸漸給他領悟出不少心得,只覺每當練功之時,總覺自己體內,好像有著一股到處衝動不可自己的力道。

  同時也體會到自己的「百會穴」,似乎閉塞不開,以致這股力量,無法透過,但儘管如此,自己內功火候,卻是與日俱進。

  使他最感成效的,莫過放精神爽朗,耳目靈異,跑起路來,特別輕快,以前每天挑水斫柴,從早忙到晚,大汗淋漓,沒有休息的時間,現在卻輕而易舉,遊刃有餘。

  尤其峨嵋絕學八十四招「亂披風劍法」,也和以前使得不同了。

  趁著在後山所柴的時間,以樹枝代劍演練,一招一式之間,真氣往往會透過手臂,貫注枝頭,這種顯著的進步,使趙南珩欣喜若狂,更加發奮勤練。

  ***

  秋去冬來,臘盡春還。

  趙南珩到少林寺,再過半個月就是一年了。

  這是他一生不會忘記的日子──峨嵋掌門方丈大覺大師宣佈封山的一天──正月初九。

  趙南珩一早醒來,心中就有點鬱鬱寡歡,他回憶著一年前的今日,方丈宣佈封山之後,四大長老臉上那種沉鬱凝重的臉色,和數百僧侶黯然失色的神情,同時也想起大覺大師和自己的談話,於是離開了從小長大的地方。

  一年來,少林寺的僧侶,對自己也並沒歧視,但在感覺上,總不及伏虎寺僧侶對自己的親切愛護,有如家人。

  他好像離開母親的遊子,心頭升起深切孺思。

  午齋之後,他又獨自揹著一條扁擔和兩捆繩索,朝後山走去。

  一路上,他總覺心神不寧,想起自己在少林寺,只是寄住,聽峨嵋掌門大覺大師的口氣,好像只等自己滿了二十歲,就要離開。

  那麼,還有三年,三年之後,自己又到哪裡去呢?

  趙南珩越想越覺得心煩,放下扁擔,隨手執了一支樹幹,在林前一片空地上擺了個架式,以技代劍,練起峨嵋派鎮山絕學「亂披風劍法」來。

  起先,他一支樹枝,東一指,西一指,看去漫無章法,漸漸,樹枝飄忽,愈演愈密,身法也逐漸加快。

  劍走輕靈,氣注劍身,但覺自己這套劍法,愈來愈覺精純,從前想不到的精微之處,如今竟能得心應手,收發無遺。

  心中一喜,止不住輕嘯一聲,劍法隨之一變,右手揮灑之際,宛如風飄垂柳,散起漫天絲影,「嘶嘶嘶」劍風,登時大熾……

  「嘿!」就在此時,突然傳來一聲蒼勁的冷嘿。

  漫天劍影,倏然收斂。

  趙南珩隨聲瞧去,不知何時,身前不遠,已站著一個身形高大,短髭如蝟的灰衣大和尚!

  他這一回頭看清來人,正是膳堂住持十方大師,心頭不由一驚,慌忙丟下樹枝,躬身道:「弟子參見大師傅。」

  十方大師寒著臉色,注目喝道:「趙南珩,你知罪嗎?」

  趙南珩惶惑的抬起頭來,訥訥說道:「弟子……不知道什麼地方觸犯了寺規?」

  十方大師目光如炬,喝道:「你還敢抵賴?你以為是掌門方丈交代下來的,我就不能罰你?」

  趙南珩心中覺得奇怪,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過錯,這就低頭道:「弟子實在不知道……」

  十方大師不待他說完,怒聲問道:「你到後山做什麼來的?」

  趙南珩道:「弟子是斫柴來的。」

  十方大師冷哼道:「你現在在做什麼?」

  趙南珩心中暗啊一聲,忖道:「原來你是說我沒有斫柴,心念一動,不由感到有點委屈。暗想:自己一年來勤奮做事,從沒偷懶,此刻就是沒有動手斫柴,但自己只要到時斫滿一百斤也就是了,何用這般聲色俱厲?」

  十方大師見他沒有作聲,不由叱道:「你心中可是不服?」

  趙南珩道:「弟子是奉大師傅之命,斫滿一百斤……」

  十方大師道:「住口,少林弟子不准偷練旁門雜學,你方才練的是什麼劍法?」

  他這句「旁門雜學」聽得趙南珩不禁有氣,喜的抬頭,從容道:「大師傅,弟子練的是峨嵋劍法,不是旁門雜學。」

  十方大師怒道:「小子,你還敢頂嘴?峨嵋派早在武林除名,你要練峨嵋派的劍法,到峨嵋去練,這裏是少林寺!」

  趙南珩再也忍耐不住,理直氣壯的道:「大師傅,你錯了,峨嵋派宣佈退出江湖,並不是在武林除名,弟子峨嵋門下,只是暫時寄住貴寺,峨嵋弟子練峨嵋武功,並沒犯了貴寺戒條。」

  十方大師住持膳堂,在少林寺地位並不算低,平日哪有人敢頂撞於他?此刻被趙南珩說得不禁一呆,勃然大怒,戟指著他喝道:「小子,你……給我滾,少林寺容不得你!」

  趙南流少年人血氣方剛,方才因他辱及峨嵋,忍不住出言頂撞。他自然知道:少林寺再也呆不下去了,聞言劍眉挑動,一張俊臉,也氣得通紅,拱拱手道:「大師傅乃是少林有數高僧,小可寄居貴寺,也該善來善往,留個日後相見地步,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小可這就告辭。」

  話聲一落,轉身就往山下奔去。

  耳中只聽十方大師粗暴的聲音,在身後喝道:「好小子,諒你峨嵋門下,還有多大出息不成?」

  ▼第三章 獨向異鄉為異客

  趙南珩負氣離開少林,他覺得少林寺無可留戀,唯一感到遺憾的,沒向百愚上人辭行。

  因為這位老方丈總究對自己有授經之德,但自己只是一個寄住的人,又遭到膳堂注持的驅逐,能夠隨便見到老方丈嗎?

  他駐足回首,望了少林寺一眼,終於掉頭而去。

  人生有著走不完的道路,只要你走得光明正大,到處都是康莊大路,但此刻的趙南珩,實在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好?

  突然,他想起大師兄,不是就在開封?

  這位大師兄名叫李振庭,乃是大覺大師的俗家弟子,就在開封開設滄海鏢局,他曾說過取滄海鏢局的意義,是唐代大詩人李白有一句詩,叫做「月出峨嵋照滄海」,表示他身在江湖,心存師門之意。

  他每年都要上伏虎寺一次,叩謁掌門師尊,寺中的人都叫他大師兄,自己也跟著這樣叫。

  大師兄在江湖上是極有名氣的人,滄海鏢局據說已有二十年歷史,信譽卓著,因此大家都叫他李滄海而不名。

  他對人和藹可親,一點也沒有架子,自己何不就投奔他去?想到這裏,頓覺眼前有了一盞明燈,心中興奮,挺挺腰子,邁開大步,直向路上趕程。

  開封,舊稱汴京,為五代及北宋故都,雄據黃河南岸,街道寬闊,商店林立,市容極為壯觀。

  兩天之後,趙南珩到達開封,已是傍晚時光,他先在路邊小飯館中,填飽肚皮,就向店家打聽滄海鏢局地址。

  那店家瞧他手上提著包裹,含笑問道:「小客官可是投奔滄海鏢局來的?李大爺在咱們開封,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只是在早一年之前,就收歇啦,如今連招牌都改了,叫做八方鏢局。」

  趙南珩聽得一怔,自己巴望投奔大師兄,他居然歇了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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