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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郦丘父女只觉一朵雪白的花朵闪现眼前,原来山坪之上坐着一女子,背对着他俩,跪膝抚琴,身穿红色长裙,头上戴着黑丝绒绣缝的纱帽,那雪白的花朵就插在帽顶,黑白分明,尤为动人。令人更吃惊的是那女子身旁,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右足翘起,竹杖撑地,那竹杖已被压弯成弓形。此人满面红云,下颏两个疙瘩颇为瘆人,令人作呕。郦娇手中拂尘不由一颤,这女子背影如此俏丽,那面容一定如仙女一般,这破叫花子却和她在一起,郦娇甚是不解。

  突然山坪后扑出两条大汉,头包红布,身著青衣,满面狞笑,伸手朝女子就抓。郦娇叫声不好,正欲发出手中暗器,只见那叫花子,身形微动,双手一弹,两大汉被弹于一边,他们恼羞成怒,拔出长刀扑向叫花子。只见竹杖飞起,叫花子伸出双臂一格,双刀磕飞,两条大汉“哎哟”一声,从山崖上跌下江去。江中正飞过一片荷叶,那异人张开两只巨臂,双手接住两条大汉,荷叶往前一颤,转眼就被江水吞没。

  郦丘按住女儿之手,低声令道:“女儿,此人武功远在你我之上,不可造次,赶路要紧!”郦娇听从父亲的话,将暗器收回扣于手中。他父女俩却看见刚才叫花子伸出的两条手臂,上面结满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疙瘩。十指弯曲,皮肤红黑难分,看来竟是个周身长疱的大麻风患者。此刻只见他张着一双失神的眼睛,视若无事,还在哼着小调,那女子的歌还在凄凉地唱着,仿佛什么事也未发生过。郦娇暗暗为这女子纳闷,“难道她不怕这麻风病的传染?”好奇心驱使郦娇欲上前探问,却被父亲急急钳住手腕。“女儿,趁着日头未落,黄昏时分,赶往宿地。还有半月的路走,你怎么啦?”

  郦娇只好依从父亲,眼睁睁从那女子和叫花子身旁走过,那女子也不回头看一下,倒是那叫花子回头一笑,郦丘父女俩张眼一望,蓦然吃了一惊,这叫花子一笑之时,牵动肌肉更显得丑恶怪异,一双失神的眼睛呆望着他俩,好象是饿了几天的样子,静候他俩的布施,只是口中还在喃喃唱道:“我比孔雀丑,我比孔雀穷!”竹杖下还放着一个破盂,那竹杖早弯成弓形。郦丘父女俩忙避开脸去,匆匆赶路。那歌声还在身边飘着,与那女子的琴音溶为一体,更为凄凉,仿佛哀曲,令人悲伤忧愁。郦娇总觉得自己的心与那女子拴到了一起,恨不能回转山坪,那歌声渐渐在脑后隐没,留下了无尽的惆怅。

  两人翻过最后一座山头,地势豁然开阔,新城渡口隐隐约约在现,四周飘荡着朵朵白云,层层叠叠,连绵无边。郦娇心头一喜,按抑不住,马上就要见到爷爷、妈妈了!步子迈得轻松自如,似飞一般,郦丘却心头一沉,他知道这云南聚集着七国遁世避乱的高手剑客,他不放心地又摸了摸怀中珍藏的《秘传》,步履更加凝重。黄昏时分,父女俩过渡口,赶到了新城。

  这新城是蜀与滇相交之界,因兵荒马乱,战事频繁,城中已没什么完整的房屋,也没什么固定的居民。早先是羌人(古代的纳西族人)迁移至此,与东迁的姜姓子孙及黄河流域的其他族属的居民,融合成了汉族。此地遂成了南来北往的过店客栈。此时显得异样,人们三五一群,在窃窃私语,还有些人匆匆赶来,仿佛有什么秘密行动,或者是来了什么奇人异客,空气沉闷得令人难以喘息,似乎有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郦丘父女走进城中唯一像样的酒店,酒保正准备打烊关店,见进来二人一派道家打扮,风骨不凡,忙开门相迎,引至酒桌。

  郦娇当先探进,见一朵雪白的花朵颤动了一下,在这暮色的烛光之中格外显眼。她不由怔了一下,只见先前那弹琴的女子。背对着店门孤坐角落,背负长剑,一手抚着酒桌之上短剑,一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干,又去斟酒。郦娇正欲细看,已被酒保引入居中一桌,郦丘也同时在后一推,郦娇身不由已,只好坐下,暗自忖道:“明明在我们后面,却比我们先来此店,真乃异人也!”

  郦丘心中亦很是惊奇,他已感到将有什么事件要爆发,他的一颗心更悬紧了。女儿初入世道,不知出门远行的艰难,何况他俩身藏宝物。郦丘不由锁起眉头,真想怒斥女儿一番,但一看到女儿那天真、纯朴的笑容,也只好把这怒火压下。他坐在郦娇对面,正好窥看门口进出之人,和这背对着他俩的神秘女子。还能窥见身旁一个半开着的窗户。只见窗外一个红面老头,虬须如戟,踱来踱去,忽而仰天歌道:“人生就此一死,也不枉然兮!”郦丘心头一紧,郦娇却毫无察觉,她注意力全集中那神秘女子的背影上,似乎要看透什么。

  酒保端上来四碟一汤,最显目的是那白果仁烧鸡,郦丘父女俩先在五庄真人那里吃过。郦娇不会喝酒,郦丘也一滴不沾,酒保端饭去了,父女俩端起饭碗,吃了几口,忽见门口扑进两人,郦丘父女俩不由放下碗筷。原来这二人均头包红布,身著青衣,手执长刀,正是那被麻风叫花子摔进江中的两条大汉。他俩刹住脚步,盯着神秘女子,狰狞一笑,低头耳语,双掌一拍,门外又扑进二人,却是黄头巾、红短衣,脚蹬长靴,手执长剑,凶神恶煞,气势逼人,四人合在一处争论不休。

  郦丘后悔不该进这酒店,双手向桌下伸去,想提起那对大铜锤,又马上收回双手,端起碗筷,视若无事。夹起一块鸡肉,吃得津津有味,他心头暗暗为女儿焦急。郦娇大为高兴。心头想道:“这下可该大打出手,救这神秘女子,那功夫绝伦的叫花子呢?”她此时也念起麻风叫花子,为那神秘女子担心。只见神秘女子又一干而尽,提起酒坛又去舀酒,郦娇真想起身纵过,夺下那神秘女子的酒杯。神秘女子这杯酒尚未饮下,端在手中,慢慢吹着,那酒漾起阵阵雾气,仅此一点,郦娇已窥出这神秘女子内功远在她之上,郦娇想靠近这神秘女子,被郦丘轻声喊住,“道徒!快吃赶路!”郦娇一笑,吃下一口饭。接过父亲递来的一支鸡腿,撕吃起来。这时窗外的歌声更响了,“南来虎豹如群,北上浮云如洋……”

  此时门口又闪进一人,四人对他毕恭毕敬,视若师长。只见此人精瘦颀长,面颊深陷,独眼如火,头发似一蓬乱草,面目狰狞,他头上盘着一条粗长的蟒蛇,那蛇头伸出额前,张着大嘴,舌信上还含着两颗明亮亮的玉珠,一蓝一白,格外耀眼,分外显目。此人周身有一股寒气发出,他看了看郦丘父女,盯着那神秘女子,一声冷笑,喝道:“谁在外面吵闹,如此歌声,实在难听!”声如闷雷,屋颤人动。那四人闻言扑向门外,都被盘蛇头拂袖拦回。

  窗外老头哈哈一笑,却也并不动怒,笑声震得屋内嗡嗡作响,众人凝神屏气一看,只见身形一晃,人影全无。那盘蛇人一听,浑身一抖,不由哼了一声,整个屋子都震荡起来,郦娇拔出拂尘,郦丘也沉不住气啦,这瞬间的事太奇、太怪,他提起了两柄大铜锤,用起了铁臂功,暗暗心跳,但愿这老头不是为他父女俩而来,不是为《秘传》而来。

  盘蛇老头向那神秘女子走去,神情古怪。倏的就到了女子身前,迅捷无比。郦娇的心都快跳出喉头,手中拂尘微微发颤。只见那神秘女子突然立起,转过身来。郦娇何曾见过如此美丽绝伦的少女。整张美丽的面容上,绽出一丝鄙视的浅笑。柳眉一扬,双指一弹,那酒杯竟向盘蛇老头飞去,其声呜呜,竟似一枝火矢响箭,朝着盘蛇胸口“玄机穴”打来,不差毫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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