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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梅恰河畔的卡奇扬(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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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什卡不在家,她回来过了,因为她已经把一篮蘑菇放进了屋子。耶罗费一看到新车轴,便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一番,然后才安上它。一小时之后,我们就上路了。临走时我留下一些钱给卡奇扬,起初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要,可是后来想了想,把钱在手里拿了片刻,就揣进衣兜了。在这一小时里,他不好不多一言不发。他依然靠在大门上,也不理我的车夫的责备,极冷漠地同我告别。 我们刚往回走时,我发现我的耶罗费坐在那里郁郁寡欢的。可能是他在村子里什么吃的也没有找到,饮马水槽也特别不好的原因吧。我们就这样催立刻路了。他带着不情愿的神情坐在驾驭座上,从背后都可以看出他的别扭劲儿。他很想和我聊上几句,却一定得等着我先开口。而在等待之际,他只是自己小声地唠叨抱怨,拿马出气,毫无意义而又恶毒地咒骂。“村子!”他喃喃自语,“这也算是个村子!想弄点克瓦斯解解口渴,连克瓦斯都没有。……嘿,我的天哪!水呀,糟透了!(他使劲地啐了一口。)黄瓜、克瓦斯,全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哼,你呀,”他对右边拉套的马大声吆喝,“我可看透你啦,你这个狡猾鬼!你可能只想偷懒耍滑头!(使劲抽了它一马鞭。)这匹马滑头起来了,从前这畜生有多听话呀……哼,哼,我看你敢回头!” “耶罗费,我问你,”我开始说话,“卡奇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呀?”耶罗费没有立刻作答,他一直是一个不轻易乱说的人,但是我立即猜透了他的心思,我的问题令他心满意足。 “跳蚤吗?”他拉拉缰绳,最终开口了,“是个怪人,简直是疯子,真是世上独有。他就跟,哦,就跟我们这匹不安守本分的黄灰马一个样……就是说,耍滑头,不好好干。不过,当然了,他身体太弱了,干活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总是不大好……他从小就这副德行。最初跟他的叔伯们一起赶车送货——他们都是车老板儿,赶的是三驾马车。干了一阵之后,他可能是厌烦了,就不干了。于是就闲在家里,可是时间长了他又呆不住了,他就是这么不安分——活像一个跳来蹦去的跳蚤。多亏碰见了一位善良的主人,不强求他干活,随他自己怎么混。从此他就无忧无虑了,到处游来荡去的,活像一只无人管的山羊。他这个人古怪极了,天晓得是怎么回事儿。有时候像个树桩子一样——整天木讷,毫不言语;有时候突然说起话来,可是天晓得,他说的是些什么。有这种人吗?真没有看见过。他就是这么一个乖僻的人,总是怪怪的。可他却很会唱歌,而且唱得呱呱叫——真不不好的,真不不好的。” “他真会治病吗?” “治什么病啊!……哼,他这种人怎么能治病呢!他哪里会治病!可我的瘰疬病倒是让他给治好了。”他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他哪里会治病呀!整个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你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吗?” “很早以前就认识。我俩当年都住在基乔夫村,我们是邻居,都住在漂亮的梅恰河畔。” “那么,安妮什卡是他的什么人?就是我们在树林子里碰见的那个小女孩,他的亲戚吗?” 耶罗费回头望我一眼,咧开满口黄牙,笑了一笑。 “嘿!……是的,是他的亲属,这孩子是个孤女,没有妈妈,而且也不明白她的妈妈是谁。唉,就算是他的亲属吧,因为这孩子跟他长得实在太像了……她就住在他家里。这个女孩子很是伶俐讨人十分喜爱,不用多说,是个好姑娘,卡奇扬疼她疼的简直不得了,这个孩子可真好。而且他,您可能不信,他还想教安妮什卡认字呢。真的,他真的会教她认字,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让人琢磨不透的怪人。他这个人做什么都反复无常,是个不知深浅的人……咦,咦,咦!”我的车夫突然不说话了,勒住马,把身子弯向一边,闻起空气里的一种什么味道。他说:“仿佛有一种焦糊味儿?一点儿也不错!新车轴就是不中用……我仿佛上过油了……好,再去弄些水来吧,这里正好有一个池塘。”耶罗费从容地爬下车,解下水桶,到池水塘里 打水去了。他回来往车轴上浇水,听到轮毂遇水吱吱作响的时候,便高兴起来了……在不到十俄里的路上,耶罗费往发烫的车轴上浇水浇了六七次。等我们到家里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1851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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