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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这件事发生在很早以前,可是对这件事我还清晰地记得。在我记忆中有一次我询问特鲁哈切夫斯基的哥哥去不去找妓女,他说何必去逛妓院,那是一种肮脏不堪、卑鄙下流的地方,说不定就会被传染上性病,一个体面的男人应尽可能去泡一个上一层社会中的妇女。现在倒好,他弟弟反而泡上了我的妻子。‘说实话,青春年华早已不属于她了,况且牙齿有一边少了一颗,身材也不那么苗条了,’我又站在他的立场上想,‘然而这也是没有什么妨碍的,总不能白白放过已经送到嘴边的肉吧。’我又自言自语地说:‘他把她当做情人,还是降低了需求标准呢,关键在于她没有性病罢了。’我对自己的想法禁不住恐惧万分,只好自我劝导着:‘不,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一定不会发生的,况且这种事情的发生又毫无根据与理由的,不必对之猜忌。她不是向我坦白过,即使在我脑海中吃醋的念头一闪而过,也是辱没了她吗?是的,不过这是她在说谎话,说谎是这个女人的本性!’我压抑不住地喊出了声,他俩如何狼狈为奸又开始盘旋于我的脑海……当时只有两名旅客坐在那个车厢之内,他们是一对不爱说话的老年夫妻,没过太长时间,他们就在一个车站下了车。我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一会儿从座位上蹦起来,向窗口扑去,一会儿又在车厢内,踉踉跄跄地走着,用着自己的力量想让火车开得更快一些。可是火车的车厢,包括车厢里的座位和玻璃窗户,都是慢慢悠悠地摇晃着,与我们现在乘的这列火车一模一样。……”

  话说了半截,波兹尔德内夫突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来回走了数步,又坐了下来,接着讲述起他的故事:

  “哦,我心里满是恐惧,火车、铁路都使我感到可怕,我的恐惧感达到了极点。是的,非常令人恐怖。我自我劝慰着说道:‘想些其他的事情,例如,想想和那位客店老板的交往,以及在他那儿我们一起喝茶聊天。’这样,满把大胡子的客店老板和他的孙子出现在我眼前——他的孙子和我的瓦夏同一年出生。我的瓦夏!当那个乐师和他母亲亲吻时被他眼睁睁地看到,在他可怜的幼小的心灵里会留下什么阴影呢?可是,他的母亲已经顾不到这么多了,她已经被情网所困了……这样他俩怎样通奸又回旋在我的脑海。不,不……还是把巡察医院的事情想一下吧。是的,昨天有个病人把一个大夫给告了,那是个蓄着小胡髭的大夫,就像特鲁哈切夫斯基蓄的小胡髭。特鲁哈切夫斯基,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他说他快要从莫斯科离开了,其实他俩互相勾结把我其给骗了。这样他们如何通奸又被我想象出来。我无论考虑些别的什么事,最后的落脚点总回到他那儿。一种撕心扯肺的痛楚折磨着我。我心痛的主要根源缘于不明真相,缘于心有猜疑,缘于身陷两难之境,缘于对她我不知是该爱还是该恨。直到今天我仍无法忘记的是,当时的痛苦让我的忍受程度到了极限,于是一个念头浮出我的脑海,这是个让我十分激动十分赞赏的念头:在半路下车,然后卧轨自我了结算了。如此一来,我起码不会为猜忌和迟疑的苦恼所纠缠煎熬了。我无法狠下心来这样做的唯一原因是我同情自己还有因为这而滋生的对她的仇恨。然而,我对他却怀着十分矛盾的心理,一边恨他,一边又觉察到我是个受侮辱者,可他却是赢家,然而对于我的妻子,所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憎恨。我告诫自己:‘我绝不能走自我了结这条路,反而把她留下来。最少她也应该尝一尝痛苦是什么滋味,以便让她清楚,我所忍受的痛苦是怎么样的。’火车每停靠一个站台,我就要下火车,来回踱着步,松弛一下自己的心情。在一个车站那儿,我看到一个小卖部里有人喝酒,我马上走过去要了杯伏特加,喝了起来。一个犹太人立在我身边,他也正在喝着酒。这个人十分能言善道,为了避免仍孑然一身待在车厢里的情况,我就去了他坐的三等车厢。在那里,空气中缭绕着浓浓的烟雾,满地的葵花子壳,十分肮脏凌乱。我在他旁边坐下,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许多的奇事怪闻。我表面上在听他所说的话,可是却对他说的是些什么毫无所知,因为我的心事仍占满了我的脑海。这一点他可能觉察到了,告诉我在听他讲话时要专注一些,我从座位上站起身子,返回了自己的车厢。我心里自言自语着:‘应该认真地考虑一下,我所想象的事是不是的确存在,我忍受这么多的苦痛是不是有所依据的。’我在座位上坐下后,原曾有静下心来思索一番的想法,可是在我的心还没有平静下来的时候,他们俩如何勾结的想法又涌上心头,认真地思考、平平静静地判断被各种各样的幻想和画面所替代了。过去的多次吃醋现象被我回忆起来,于是就劝慰着自己:‘这样的痛苦我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然而到最后都是无中生有。这一次想来也不会例外。我到家的时候,她可能正舒舒服服地在梦中畅游;当她醒过来后,对突然回到家中的我,惊喜万分,她的话语、她的眼神,都证明我所想象的那件事从未发她都生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妒嫉心理在作祟。啊,一切都是完美的!’然而,我的心头又飘来另一个声音:‘过去即使经常是这种情况,然而这一次没准是个例外。’于是,他俩的狼狈勾当又让我浮想联翩起来。我的内心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倍受着煎熬。如果想让一个年轻人不贪图女色,不用领着他去观摩性病医院,只要让他走进我的心灵来看看,看我的五脏六腑是如何让那个魔鬼撕得支离破碎的就行了!最令人可怕的是,对她的肉体,我以为我有着不容怀疑的据为己有的权利,好像她的肉体是我自己的一样了,然而同时我又发觉对她的肉体我又是无法制约的,由于那是她的而不是我的肉体,她支配时依照的是自己的想法,却不是我的想法。因此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我的妻子,我都是毫无办法的。他和管家万卡挺相像的,在被绞死之前,还放声高歌着他如何亲着甜蜜的嘴唇等等的歌曲。他处于上风了。然而我更是对我的妻子不能怎么样。虽然那件事情她还没有做过,可是心中已经有这个念头了,况且我也明白她心中的这个念头,这却是最糟糕的。还不如那件事情她已经做过了的好,这样一来我就能够知晓了,不会像蒙在鼓里一样懵懵懂懂。我到底要求些什么连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她一定早就强烈渴望那件事,难道我能要求她别去盼望渴求?这种要求,只有完完全全的疯子才会提出来的!”

  ①管家万卡:古俄罗斯民谣里的一个人物,他诱奸了主人的妻子,并以此为荣,终判绞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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