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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这猴头是在越俎代庖,自作聪明!浅野又右卫门趟在河水里,心情阴郁地想,如此下去,迟早要遭到同伴的憎恶。可是,矬子豁出去了。不管是被人憎恶,还是遭到同伴的嘲笑,总比回到凄惨的过去强多了。矬子再也不愿意重新跌进昔日的困境。

  河中的矬子忙得不可开交,为前部带完路,立即返回,拼命地倒腾着两条小腿,呼啦啦趟在水里。

  “猢狲,怎么回事?”

  信长催马来到河心,下巴朝右边的天空一撅,急切地问,但见上游河堤上,影影绰绰地出现几个人影,一晃消失在晨雾中。

  显然是敌人的探子。

  “大王!”

  矬子火急火燎地喊。信长注视着探子消失的方向,对矬子的喊叫感到气愤。可是,矬子向主人报告了意外的军情。

  “距离探子出没的地方,大约一里,地上游墁有伏兵,还有”

  矬子拨着腰间的河水,努力不落在信长马后,继续说:

  “大路正面,十里地之遥,敌军先锋埋下了木桩和竹棚。大王可走下游,抄小路进发!”

  信长听矬子嚷完,决心照他的主意行事。

  “猴精儿,你太过分了!”

  信长扬起手中的马鞭子,矬子大惊,急忙回过头来,没料到,眼前出现的是信长的笑脸。

  啪!矬子脊背上挨了一鞭。

  “哎哟!”

  矬子放下心来,宛如搞恶作剧的顽童,嗷得一声嘻笑,就逃开了。

  信长出征没有收到任何军事效果,美浓的一哨人马把信长拦截在疆界上了。道三势单力孤,人越战越少,终于死在长良川河畔。

  当响彻在北方云端的枪声骤然停止的时候,信长意识到岳父已死,遂收兵退回清洲城。

  回到清洲,信长唤过矬子,把自己吃的栗子投给猢狲三粒,算作奖赏,栗子是去年的陈货,硬得象石头了。

  之后,信长把浅野又右卫门叫到前面:

  “好好看顾你驯养的猢狲,我喜欢他!”

  比起三颗栗子,这句话是足以使矬子颤栗的更高奖赏。

  矬子在五加兵营里度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

  不久,绝望的气氛开始笼罩尾张。东方的今川义元尽起骏河运江,三河三国之兵,开始西上,准备沿途踏平占据尾张半国的织田势力,从而打开进京的通道,一举统一天下。

  “怕什么,大王一定可以取胜!”

  消息传到清洲的当天晚上,矬子把军中的朋友和手下仆从召集到五加军营,仿佛自己是将军似的,大吹大擂地说。但是,论实力和地位,骏府的今川义元,人称“天下二将军”,在尾张人眼里,是不得不仰慕的上邦大国。

  “本人在远州待过,也去过骏府。今川侯绝不可怕!”

  矬子俨然是个敌国通,嘴一咧,神气活现地说。可是心里却七上八下,惶惶不安,担心信长要失败。

  假如主人死于枪林弹雨之中,矬子打算自杀,以死报效赐给自己温饱的恩人。而且,与其重新在饥寒交迫的生活中挣扎,还不如死了安宁。

  这天夜里,矬子怎么也睡不着,他跑出军营,来到浅野又右卫门家。

  乐善好施的浅野年近五十。是夜,一张老脸越发显得苍老,低垂着头,正和结发老妻面对面坐在一盏菜油灯下。矬子来到外屋,坐下,矬子这种身分,没有资格进到屋里去。

  浅野家的三个姑娘还没有休息,正在里屋嘁嘁喳喳地闲谈。长女阿鲤、次女宁宁、三女儿良良,姐妹三人都不是又右卫门的骨血,而是妻子的侄女。其父谢世,妻子从娘家把她们接来,被善良的又右卫门收作养女。也许浅野家的家风适合女孩子的成长,个个都长得水灵灵的,性格活泼而开朗。不过,只有阿鲤到了青春妙龄,其他两个还是扎着羊角辫的少女。

  阿鲤已定下亲事,下月被出阁。嫁到又右卫门的家乡――津岛,女婿是堂兄弟浅野又左卫门。

  “猴子来了。”

  姐姐阿鲤耸耸肩头,微笑着偷偷告诉妹妹。

  “都晚上八、九点了,他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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