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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信长一把掠过矬子,勒得他连喊饶命。尽管皮肉受苦,矬子心里却异常满足。一句失言,致使应得的奖赏付诸东流。不过,惟有得到赞许的一瞬间,才有机会披露如此重大的“失言”。

  实际上,信长早有这个打算。所以,每次架鹰狩猎,他一定去小牧山,仔细查看地形。后来信长一度要把主城移至小牧山,但是由于家臣及眷属不愿迁出清洲,一向处事果断的信长也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主张。

  建功立业是矬子的野心,遗憾的是,至今未立过功。矬子十分苦恼。可是,很难想象一个高不盈五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在战场上立下什么功劳。

  信长爱动,在城内一刻也呆不住。跳盂兰盆舞时,他手舞足蹈,一直跳到城外;闲来无事,便出城骑马,狩猎,游泳;其他时间全部用于战争。说是打仗,并非远征,只是连续不断地扫荡尾张国内的小领主,规模不大,在野地里叮叮当当地打上一阵即可结束。

  信长多半是胜利者。因为号角一吹,全军出征,清洲只留下一座空城,出动的兵力自然多于敌人。信长领兵冲出城门之后,岳父斋藤道三的人马由北方美浓进入尾张,为女婿守空城。

  “简直是以狼牧羊!”

  不仅织田侯的重臣,甚至连清洲城的商人也胆战心惊。因为斋藤道三,人称“腹蛇”。把清洲城托给这样的人把守,等自己回来,万一城

  池被人夺下,后悔不就晚了么?

  信长只见过岳父一面,蝮蛇就已经老朽。他敏感地察觉到蝮蛇对自己抱有独特的感情。因此相信了这个最难让人相信的人。全当清洲城已经弃之不要了。起初,蝮蛇为邻国的年轻人如此信赖自己而周章失措,不过,惶惑立刻变成了爱怜,宛如大慈大悲的菩萨,在蝮蛇一生中,惟独对信长作出了长期的无偿的援助。

  但是,这条老谋深算的蝮蛇,竟死于嫡子义龙之手。义龙怀疑自己不是道三的骨血,悄悄集结兵力,首先杀死数名胞弟,同时夺下稻叶山城,继而进攻近几年一直隐居在小城的斋藤道三。

  道三见大势已去,遂集合所有的兵力,准备决一死站,以体面地了却自己的一生,决战前,道三修下一书,连同美浓的印信一起送于信长,并叮嘱道:

  “不必发兵救援!”

  道三清楚地知道,邻国年轻的女婿还不具备援救美浓的实力。倘若贸然出兵,连信长也会被谋反的逆子击败,白白地送掉性命。

  但是接到飞报,信长顾不得许多,火速引三千人马,深夜由清洲出发,直奔北方的美浓国境。对于戎马一生,征战四方的信长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塞外远征。

  信长单骑飞出城门,来不及准备的将士慌忙穿上铠甲,不等点齐手下兵马,便匆匆出发,追赶信长。

  在这方面,矬子办事米寿细。一察觉有出兵的迹象,便立刻让仆从扎好驮子,在马侧面配好人员,傍晚时分一切都布置妥当,矬子便悄悄溜出城去。

  信长背后响起阵阵马蹄声,几员大将跟上来,紧接着是一队队士兵断断续续地追赶自己的主将。经过一宿急行军,织田军前部来到与美浓交界的小镇-富田。信长勒住战马,嗒嗒嗒原地兜着圈子,等大队人马陆续赶到,又继续引兵向北进发,佛晓,信长来到木曾川的支流足近川河畔。

  对面是敌军的阵地美浓,举目远眺,雾气蒸腾,美浓的田野和山岭全被罩在晨雾之中。远处人喊马嘶,不时地传来阵阵枪声,证明道三还在苦战。

  信长打马登上河堤。浓雾下,足近川烟波浩淼,滔滔河水卷着浪花向南流去,河面上没有桥。信长正在张望,一个人拨开河中的雾霭,迅速朝这边游来。

  “河中有人!不知是干什么的。”

  说好间,人影渐渐清晰,只见那人腰缠护胸铠甲,甲片的连线眼看就要磨断,胳膊和小腿裸露在外面,手握一杆生锈的长枪,身边溅起团团浪花,转眼来到近前。

  “噢,是猢狲么?”

  一瞬间,信长感到矬子做过了头,没得到任何人的吩咐,自己却玩弄小聪明,擅自深入对方腹地,打探军情。不过此时来不及责打猴子,急忙问道:

  “喂,猴子,敌情如何?”

  矬子慌忙向前,单膝点地,回禀信长:

  “小人不知敌人虚实,不过”矬子提了提嗓门:“小人已寻得河中浅处,用竹竿作好了标记!”

  “你这猴头着实多事!不过干得还算好!”

  信长顺口夸奖了一句,立刻转向前部先锋,命令道:

  “听到没有,猢狲在前面引路,众将跟着他过河!”

  矬子再次跳入河中,把头缠红缨的长枪举向天空,昂然引前部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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