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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义盛提到最后的秘密,使他终于相信,宗盛不是清盛和二位之尼的亲生儿子。

  义经很有兴趣。

  “甚么秘密?”他催促着义盛。

  可是,伊势义盛歪着头,好像不太敢说的样子,并动动嘴角。义经更加催促他。

  “我不太敢讲这件事情,那个人……”

  他的视线朝着用屏风隔起、在船廊下方船尾另一边的顶篷船舱。“那个人”指的是幽居深处的建礼门院。

  义经依照胜利军的作法,自己搭乘敌方最大的船。这是艘唐船,船尾有顶篷船舱,建礼门院住在其中。她虽然是俘虏,可是毕竟是国母。然而,源氏一些爱嚼舌根的人都暗中传说:

  ——判官是欲望无穷的好色者。

  这个谣言也并非毫无道理。义经非常关心建礼门院无与伦比的姿色,一旦喜欢,这个年轻人可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占有。总之,义经让她搭乘自己乘坐的船,除了理性的理由之外,真正的原因说不定就是因为情欲。

  “她怎么了?”

  义经眼睛发光。

  伊势义盛再度沉默。他不敢说,与其说是因为对建礼门院的敬畏,还不如说是考虑到义经的情绪。

  (要是说了,这个人不知道会如何血脉贲张!)

  伊势义盛想。

  可是,义经已经像个孩子似的一再催他。义盛终于说了:“前内大臣平宗盛卿不是平相国入道的孩子,和‘那个人’没有兄妹血缘关系的证据是:平家在屋岛时,宗盛卿于某个晚上,偷跑去‘那个人’那里,两人鱼水交欢。”

  “……”

  义经因这件事情太过异常,一时失声,好像忘了呼吸般瞪着义盛。

  “是吗?”不久,他叨念着。

  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对宗盛产生厌恶的感觉。原来宗盛已经品尝过了!他只想到这一点,多少含有羡慕的情绪。义经不熟悉已在关东萌芽的男女伦理,他在这方面是彻头彻尾的京都人,对男女之间不是考虑沉重的道德问题,而是当成一种轻松的竞赛。

  ——是吗?

  他这么叨念着,含有对建礼门院的不同意念。由于她以前是高仓帝的皇后,安德帝的生母,所以义经的欲念在敬畏之下,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可是,既然降将宗盛都跟她私通过,那么战胜的大将军去找她,也就没甚么不方便。义经心里开始产生一种轻松的心情。

  “三郎(义盛)!”

  义经用开朗的声音叫着。伊势义盛内心感到惊讶。他很容易猜中这个年轻人的心思。

  “严密看守宗盛卿、时忠卿,诸事多用心。”义经说。

  ***

  义经决定去船尾的顶篷船舱,是在三个晚上之后。

  这些日子以来,义经朝夕服侍建礼门院,当然是以朝臣的礼节,这是朝臣应尽的义务,他认为自己这些行动并不是因为好色。

  ——判官不是坏男人。

  建礼门院心里也产生了一种放心的感觉。

  坂东武者粗野而语言不通,似乎有股野兽的气味,可是,这个九条家女佣常盘所生的年轻人却很京都化,待人温柔,更稀奇的是,一点都没有战胜者的骄傲。

  义经的奇妙就在于这些地方。他对平家投降者一点都没有战胜将军的骄傲,反而对麾下源氏诸将领表现出这股傲气。

  ——怎么样?我很会打仗吧?

  他显示出这种态度,甚至有点太过了。各将领如果想说甚么,他就高傲的表示:

  ——打赢的是我,照我的话去做。

  “打赢的是我”这句话,义经在海上的阵营中说过很多次。他认为,大家是因为他才变成胜利者。

  “我们会打赢,是各位不惜性命,危险奋斗而来的。”

  他甚至从来没讲过这种谦虚的话,甚至是谎话也好。

  各将领如果听到这样的话,就算是谎话,也会认为冒险在箭雨中穿梭战斗的辛苦有了代价。而且,他们期待义经的谦虚,也关系到实际的利害,他们担心义经向镰仓殿下报告的军功内容。

  ——会不会一个人占尽所有的功劳呢?会不会好像整场战争都是他一个人打的,把我们的功劳说少了呢?

  这个军神般的天才在己方阵营中风评不佳。恶劣批评、攻击义经的人,以军监梶原景时为首。

  可是,义经有不同的想法。他会特别夸示自己的功劳,真正的目的是要让镰仓殿下知道自己的能力。他觉得镰仓殿下无缘无故讨厌自己、轻视自己、给自己加罪,为了使赖朝对自己改观,必须让他了解自己的功劳。

  他的行动只考虑到这些因素。天才义经其实还充满着不成熟的孩子气。

  但是,对投降的平家人,他不必有这层考虑,他一心一意用过剩的情感去对待他们。投降的人很可怜,战败者很悲惨,他只想好好对待他们。

  ——判官对平家投降的人太亲密了。

  会出现这种风评,就是因为他这种无法停止的情绪性行动。

  这种情绪性行动终于达到顶点,是在他偷跑去建礼门院船舱那一晚。

  门院不只惊讶,甚至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她在黑暗中无地自容。

  “不要这样!”她哀求。

  她的母亲、弟弟,还有全族的人,都因为这名源氏大将而沉尸这片海底,而现在,竟然要她在同一处大海之上,让这个年轻人占有,这情何以堪呢?门院因事态过于严重,也忘了要哭喊,只是全身僵硬着。她没有反抗。对方不是她能反抗的人,是对她握有生杀之权的胜利者。而且,很糟糕的是,这个年轻人的温柔,使门院对他产生了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的好感。

  她终于展开了身体。

  ***

  谣言传遍了驻守南海所有源氏将领的耳朵。

  ——廷尉(义经)有不义之事。

  梶原急速向镰仓报告。

  谣言从这艘船传到那艘船,也传入时忠耳中。时忠起初觉得意外。

  一开始,他把外甥女建礼门院德子与宗盛在屋岛的秘密告诉伊势,只是政治手段。这件事可使对方了解宗盛没有平家血统,也许就可以不必被斩首。宗盛如果不死,他不过是平家外戚,按照亲疏来讲也就无罪。他的考虑如此细微,可是结果却完全不同,反而听到了出人意料的事。

  ——那个小鬼真好色。

  他虽然在京都听过义经的风评,可是反过来想,义经这种无止尽的好色,对自己说不定有利。不管关东的赖朝怎么想,现在源氏的大将义经,对平家明显表示出好意。

  (今后必须好好利用义经。)

  时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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