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辽太郎 > 镰仓战神源义经 | 上页 下页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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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经战胜后,还是停军在长门赤间关(下关)不动,因为他要寻找神剑。他雇用附近很多渔夫,撒网在海底寻找。这些动作也许会徒劳无功,可是,只要作战目的包括拿回神器却没有拿到,战胜的功劳就变小了,而且还有瑕疵。 这段期间,因为陆地上没有适当的住宿处,所以义经在船上生活。而许多源氏武者则住在陆地上的民家。他们对平家的下级女官胡来,要她们陪宿,下级女官为了取得每天的粮食,自然不得不出卖色相。义经对麾下军阀这类胡作非为一概不过问,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事不好。当时对这类事情很迟钝,严格规定麾下军队不可胡作非为的时代,要到义经之后四世纪织田信长出现以后。 战胜的第二天,义经接见宗盛、时忠等俘虏。他们坐着小船前来,上了义经的船。 “请坐。” 义经亲自指示他们该坐的位置,竟然比义经还高位。 ——这是甚么想法! 军监梶原景时认为,光是这一点,就值得向镰仓报告。本来应该把降将绑起来,拉到法院去,可是义经不仅让他们跟自己用相同的座垫,还尊他们如贵人,坐在比自己更高的上座。 ——这是当然的。 义经心想,要是梶原诘问,他自有说法:宗盛是内大臣,时忠是大纳言,在宫廷里的序列,都比只不过是判官的义经还高得多。他们虽然失败了,成为投降者,可是尊贵的官位还没有被剥夺。说不定把他们带去京都,他们会被贬为百姓,然而在那以前,还是必须依他们的官位加以礼遇。这个理论是因为义经喜欢京都和宫廷。这一点,和坂东乡下人以武功决胜负,订定一切价值的观念完全不同,而义经喜欢强调这种不同。 面对义经这令人意外的接待,宗盛更加害怕,在下座动也不动。可是时忠只说了一声“抱歉”,就坐到上位,悠闲地张望四周。 “前内大臣为何不入座?”义经问:“你在下座距离太远了,战争已经结束了,上来吧!” 可是他越这么说,宗盛越是整个背都僵硬起来,脸伏在地上不动。义经又说了一遍。 这时候,时忠说话了。 “他害怕您的威武,他本来就不是武人。” 他说了很微妙的话。 “不是武人?这是甚么意思?” “意思是……此地人多嘴杂,不便说明。等一下请派您的亲信前来,到时候我再说吧!” 引见降将本来只是一种礼节,会谈就此结束。他们回到自己的船上。 义经命令佐藤忠信护送宗盛,伊势三郎义盛护送时忠。 在小舟里,坐在中央的大纳言时忠,对伊势三郎义盛招手,仔细问道:“你是判官殿下的部下吗?” 义盛点头,小声谨慎称是,以配合时忠的态度。时忠露出威容表示: ——这是个秘密。 既然如此,义盛必须弯身过来听。 时忠说的事情很令人惊讶:宗盛其实不是清盛的儿子,甚至连平家一滴血都没有。 ——怎么会? 义盛抬起头,眼前的时忠表情严肃。 “最好的证明就是宗盛的脸,他像平家甚么人呢?不像父亲相国入道,也不像母亲二位之尼,甚至不像尼的哥哥我,简直就是不同的脸型。我以前曾经问过已经跳水自杀的二位之尼,她说宗盛不是她生的。这件事情,他妹妹建礼门院也知道,死去的知盛也约略晓得。”时忠说。 义盛当然还是不信,他提出问题:“那他是谁的孩子?” 这么一问,时忠更压低声音: ——是制伞人的儿子。 时忠说了宗盛出生前后的事情:“二位之尼是清盛的续弦,续弦的女人非生男孩不可。可是,她回到娘家——也就是我家,公卿平家——临盆时,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是个女孩。尼和我父亲时信都怕了,于是提出一计:常常出入我家的一对制伞夫妻,那一晚也生了孩子,是个男孩。而那男孩就是宗盛。” 义盛的头越来越倾斜。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宗盛的身世秘密,就算有,又怎么样呢?时忠故意把这些讲出来,一定有他的目的。义盛的重要任务是确认时忠的目的。 “那么,前内大臣了解镰仓殿下会判给他的罪名吗?” “他很了解。不过,宗盛其实不是平家人,如果不判轻一点,实在太可怜了。”时忠说。 由于义盛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于是时忠说了句:“耳朵借我!” 他把义盛的头拉到自己的膝盖上,用扇子盖着嘴巴,说出一个连义盛都会心跳异常的事实。 义盛终于相信了。 伊势义盛迅速回到义经船上,请求排除杂人,然后报告刚才时忠所说的一切。 “不会是骗人的。” 义经听到一半就相信了。 举止庄重的时忠不可能会胡乱骗人,而且,二位之尼生下宗盛的时候,他正是她娘家的当家。 (他真容易相信人。) 过去当强盗的伊势义盛,总觉得义经这方面的感觉很可笑,甚至很令人生气。 “这可能是时忠卿想救宗盛卿的策略,因为京都人以前对他的评语就是——无法用一根绳子绑住的人。” “我喜欢他那种胆识。”义经说。 义经对时忠所知不多,他只听说过一件事情:以前平家鼎盛时,治承元年,可说是时代之癌的叡山僧兵又作乱了,扛着山王明神的神舆闯入宫廷。平家人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处理。朝廷要派出敕使前往叡山安抚,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去。后来时忠自愿前往,他勇敢地单独上山。在山门埋伏的僧兵把他包围起来,口口声声谩骂,可是时忠脸色不变,无言的进了山顶的讲堂,拿起笔写文章,讲说事情的道理,解释利害关系,还表示镇静应对对叡山比较有利,然后把这篇文章交给堂众代表。他们读了这篇文章,心服于文中的道理,并看在时忠的勇敢上,便取消强制诉求,事情就此平定。 这件事传诵一时,连各地诸国都听说了。义经当时人在奥州,听到京都传来这件事,他暗暗敬畏着: ——平家也有可怕的人。 那人就是现在成为俘虏的时忠。只要是时忠说的话,义经都希望用诚实的心去接纳。 “你不怀疑他了?” “是的,一开始我心想,他会不会是骗人的?可是,后来他又对我咬耳朵讲了一桩秘密,我就相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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