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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然而克雷维格伯爵却一再重复这个话题,一再询问攻打索恩瓦尔德和杀害主教的详情。他忽然像想起忘掉的某件事似的问起哈梅琳女士的下落,以及没和她侄女一道来的原因。“倒不是我认为她没来是对伊莎贝尔小姐的一种损失。”他轻蔑地补充说道,“虽然她是她的姑母,而且总的来说也是个心眼不坏的女人,但连科开因①国的宫廷和王室也从来不曾产生过这样一个荒诞可笑的傻瓜。我向来认为她侄女是个守本分的姑娘。我敢肯定,一定是这个喜欢说媒、找对象、爱闹笑话的罗曼蒂克老白痴使她干出了从勃艮第逃奔法国这种荒谬事!”

  〔①科开因国是西欧民间传说中的仙乡。房舍、树木花草等都是甜美的食品做的,河里流的也是美酒。〕

  在一个富于罗曼蒂克感情的恋人听来,这段话多不人耳!但听了之后,要想作出不切实际的干预又会显得多么可笑。这里指的是用武力迫使伯爵认识到他把那思想和外貌都举世无双的伯爵小姐称作一个守本分的姑娘,是对她的一种莫大的委屈,因为这种品质也可以恰当地形容一个黝黑的农夫女儿——帮父亲赶牛犁田的农家姑娘。而且他还认为她受到一个愚蠢而罗曼蒂克的姑母的管治和指引——这种诽谤真应叫诽谤者自己吞下去才好。然而,克雷维格伯爵严峻而开朗的面孔,以及他对支配着昆丁的内心感情表现出的十足的轻蔑使他望而生畏。他害怕的倒不是伯爵英勇善战的名声(这反倒能刺激他挑战的欲望),而是各种热心人最害怕的一种武器——讥笑。它对这些人的心灵起着一种驾驭作用,往往能避免他们做出荒谬的事,但也能妨碍他们做出高贵的事。

  既然达威特害怕的是遭到对方的轻视而不是不满,所以他克制了一下,只是含糊地回答说,哈梅琳女士早在攻城开始以前就已逃出索恩瓦尔德堡。要想把事情说清楚难免要使伊莎贝尔这位姑母,以及作为她荒谬的追逐对象的他本人蒙受一点讥笑。对这难以出口的情节他还作了一点补充,说他曾听见一个传闻,说哈梅琳女士已落到威廉·德拉马克手里,不过还有待进一步明确。

  “凭圣兰伯特说,我相信他会要她做妻子。”克雷维格说,“为了得到她的钱袋,他很可能这样做,但一当钱袋到手,顶多等钱都花光,他也同样有可能给她当头一棒,把她活活打死。”

  伯爵接着又问了许多别的问题,诸如两位仕女在旅途上表现如何,她们和昆丁本人亲密程度如何,以及其他烦人的细节,使得这年轻人羞恼交迫,感觉简直无法对这目光锐利的武士和朝臣掩饰自己的窘态。但幸好伯爵忽然想离开他身边,他说:“哼!我看事情就像我猜的那样——至少一方如此。也许另一方头脑要健全一些。扈从先生,你骑到前面去吧。我将到后面去和伊莎贝尔小姐谈谈。我想我已从你身上了解到很多情况,可以使我和她谈到这些不幸的经历时避免伤她的面子——虽然难免伤你一点面子。喂,年轻的美男子,你等一等,我想先跟你讲句话。我想你是在仙乡和梦境里作了一次愉快的旅行——一切都充满了英雄般的冒险、伟大的希冀以及行吟诗人般的幻觉,仿佛置身于摩甘娜仙女①的花园吧!忘掉这一切,年轻的卫士。”他拍拍他的肩膀补充说,“要记住那位女士是克罗伊埃伯爵小姐,别再以为她还是一个富于冒险性的流浪女郎了。她的朋友们——至少我可以代其中一位担保——也将只把你为她效的劳记在心里,而不理睬你妄自索要的非分报酬。”

  〔①摩甘娜仙女是克尔特人传说中的仙女,亚瑟王的妹妹。〕

  昆丁十分气恼,因为他没能对这目光锐利的克雷维格隐藏住自己可供他嘲弄的内心感情。所以他气愤地回答说:“伯爵大人,要是我需要您的忠告,我会向您求教。要是我需要您给我帮助,您也可以从容地考虑同意或拒绝。要是我特别重视您对我的看法,过些时候说出来也还不迟。”

  “嘿!”伯爵说道,“我真是夹在阿马迪斯和奥里安纳①两人当中,得等待你决斗的挑战了。”

  〔①阿马迪斯是一个西班牙骑士,被视为始终不渝的情人的典型。〕

  “您似乎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昆丁说道,“但您要知道,我和奥尔良公爵决斗时,被我的长矛对准的胸膛里,流着的是比您克雷维格更为高贵的血液。当我和杜诺瓦交锋时,我那位对手的武艺也要胜你一筹。”

  “年轻人,愿上帝好好培养你的判断能力,”克雷维格说道,一边忍不住对这骑士风度的恋人放声大笑,“如果你说的是实话,那么你算是在这个人世间大大地走运。说实在的,要是在你嘴上无毛时老天爷就乐意使你受到这种考验,那么在你称得上大人以前你准会骄傲得不可一世。你无法叫我生气,只能叫我开心。相信我的话吧,尽管命运之神有时会出现怪念头,使你有幸和王公贵族交锋、为伯爵小姐充当卫士,但你决不能和偶然成为你的对手,或偶然成为你的旅伴的人平起平坐。我可以把你当作一个听多了浪漫故事,幻想自己是个骑士的年轻人来看待,容许你胡思乱想一段时间,但你一定不要对一个好心的朋友生气,尽管他有点粗鲁地摇撼你的肩头使你清醒清醒。”

  “克雷维格大人,”昆丁说道,“我的家庭——”

  “不,我指的不完全是家庭,”伯爵说道,“而是指的官阶、财产。崇高的地位等等。这些都在不同等级的人们中间造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至于说出身,那么所有的人都是亚当夏娃的子孙。”

  “我的伯爵大人,”昆丁再次说道,“我的祖先,格兰一呼拉金的达威特——”

  “得了,”伯爵说道,“要是你能为他们找到一个比亚当更早的祖先,那我算服你了!再见。”

  他回过马来和伯爵小姐走在一起。听到他那些尽管是善意的暗示和劝告,小姐感到的厌恶甚至要比昆丁更为强烈。昆丁在向前走去时,喃喃自语地说道:“无礼、傲慢、冷酷、自以为了不起的蠢家伙!但愿你有朝一日碰到别的苏格兰射手,用火枪对准你,不像我这样轻易饶了你!”

  晚上他们到达了桑布尔河上的沙勒罗瓦城。克雷维格伯爵决定把伊莎贝尔小姐留在这个地方。因为昨天经历的恐怖和疲劳,加上一早出发已走了五十英里的路程,一路上又遇到种种不愉快的感受,要她继续往前走势必影响她的健康。伯爵把极度疲乏的伊莎贝尔交给沙勒罗瓦的西斯特兴女修道院院长照顾。她是和克雷维格家族和克罗伊埃家族都有亲戚关系的一位高贵的妇女,因此他可以充分信赖她的审慎和善良。

  在城里停留时,克雷维格指示驻扎该地的勃艮第守军司令官提高警惕。他还要求在克罗伊埃·伊莎贝尔伯爵小姐逗留期间给女修道院派一个仪仗队担任守护——表面上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暗地里也许是想防止她逃跑。伯爵交待该地守军要提高警惕时,只是含糊地说他听到了列日主教辖区出现骚动的谣传,不过还有待明确。至于列日叛乱和主教遇难的噩耗及其可怕的详细情况他已决定亲自向查尔斯公爵汇报,首先让他知道。因此他在给自己和随行人员换了马之后,便命令立即动身,决心马不停蹄地一直赶到佩隆。他通知昆丁·达威特和他同行,同时他还讥讽地道歉说,他不得不拆散一对佳偶,但希望像他这样一位仕女们的忠实扈从会感到在月光下走一夜总比像常人那样酣睡一夜要愉快得多。

  昆丁想到他得和伊莎贝尔分手已经够痛苦了,听到他这个讥讽真恨不得向他提出愤怒的挑战。但他知道伯爵只会嘲笑他的愤怒,蔑视他的挑战,所以他决心等待将来某个时候,再找机会向这个骄傲的贵族进行报复。虽然原因很不相同,他的确感到他和“阿登内斯野猪”几乎同样可憎。最后,他只得无可奈何地同意克雷维格的吩咐,和他一道尽快地赶完沙勒罗瓦和佩隆之间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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