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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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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住我的手,难受地补充说: “贝尔纳,我们俩都是一个残忍家族的受害者。现在还不到时候,要对此刻去到上帝的可怕法庭上的人提出指责;他们对我造成的伤害不可补偿,他们使我心碎……他们对您的伤害会得到补偿,我以对您母亲的回忆起誓。他们使您缺乏教育,同他们的强盗生活拴在一起;但您的心灵仍然高尚纯洁,就像生下您的那个天使的心灵一样。您会纠正童年时期不自觉犯下的错误;您会得到符合您的地位的教育,恢复家庭的荣誉,您愿意不?我呢,我希望这样,我会跪在您的膝下以求得您的信任,我会得到的,因为上天注定您作我的儿子。啊!以前我梦想过更加完美的过继。如果我第二次提出要求时,他们肯让您得到我的钟爱,您也许就同我的女儿一起长大,准定会成为她的丈夫。只是上帝当初不愿这样做。现在您必须开始接受教育,而她的教育已经完成。她到了成家的年龄,况且她已作了选择;她爱德·拉马尔什先生,眼看就要嫁给他;她已对您说过了。” 我咕噜了几句含混的话。这个可敬的老人的温存和气度恢宏的话语令我非常感动,我觉得,似乎有一种新的品性在我心中苏醒。可是,当他说出他未来女婿的名字时,我所有粗野的本能苏醒了,我感到,任何社会正直感的原则都不会使我放弃占有我视作猎获物的女人。我脸色煞白,又转成通红,呼吸困难。幸亏奥贝尔神甫(冉森派本堂神甫)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他来了解我摔伤的情况。当时只有骑士知道我扭伤,由于那么多更为严重的事件闹得动荡不安,他没有时间了解详情,便派人去找他的医生;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我都觉得殷勤得可笑,然而,出于感激的本能,我还是俯首听命。 我不敢向骑士问他女儿的消息。我同神甫在一起时更大胆些。他告诉我,她老是睡不醒,烦扰不安,令人担心;医生晚上回来给我作包扎,告诉我她发高烧,他担心她得了重病。 她确实病了几天,令人不安。在她经受的恐怖激动中,她耗费了大量精力,反应相当强烈。至于我,我也待在床上;我每走一步都忍受剧痛,医生吓我说,要是几天里不肯保持不动,我就得死守在床上几个月。由于我身体健壮,从来没得过病,好动的习惯转成这种软绵绵的囚禁生活,引起我的厌烦,那种百无聊赖简直无法描绘。必须在树林深处,经历过风餐露宿的困苦,才能理解我一个多星期内守在四面绸帘中感受到的这种恐惧与绝望。我的房间的奢华,我的床的漆金,仆人们的尽心尽力,直至好意供给我的食物,我头一天就相当敏感,认为好得过分,过了二十四小时之后,这一切对我未说部变得可恶了。骑士的看望亲切短促,因为他的心思全放在他疼爱的女儿的病上。神甫对我非常关心。我不敢对这一个和那一个说,我感到十分难受;我一人独处时,很想像笼中的狮子一样吼叫,夜晚,我做乱梦,梦见树林里的苔藓,森林中垂下的枝叶,直到莫普拉岩阴森森的雉堞,我都觉得是人间天堂。另外几回,伴随和紧接我逃跑之后的悲惨场面,在我的记忆中铭刻至深,甚至醒来时,我仍然被一种狂乱所折磨。 德·拉马尔什先生的看望使我的思路变得更加混乱和激奋。他非常关心我,几次握住我的手,要求获得我的友谊,多少次大声说,他愿为我献出生命,不知道还有多少别的保证,我都没有听见;因为他对我讲话时,我的耳朵里像有股急流似的,如果我的猎刀在手,我相信我会扑向他。我凶蛮的举止和阴沉的目光令他十分惊讶,但是,神甫对他说过,我的理智受到家里突然发生的可怕事件的打击,于是他越发加强他的保证,以极其亲呢和典雅的方式向我告辞。 这种礼节我在所有人,从这里的主人到最微贱的仆人身上都看得到,引起我从未有过的不适,虽然它使我赞叹不已;因为这种礼节哪怕是人们对我的照顾所产生的,我也不可能理解,它明显是一种好意。它可不像莫普拉家族的爱夸口、爱嘲讽和喋喋不休,对我来说,它像一种全新的语言,我虽理解,但不会说。 待到神甫向我宣布,他负责教育我,问我情况,打听我的文化程度,我总算又能回答他了。我的无知远远超过他的想像,我羞于向他袒露,而且我粗犷的自尊心又占了上风,我向他宣称,我是贵族,我决不想变成一个教士。他对我报以一阵哈哈大笑,大大刺伤了我。他友好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改变看法,却又说我是个滑稽的角色。骑士进来时,我气得脸通红。神甫把我们的谈话和我的回答告诉了他。于贝尔先生忍住微笑。 “我的孩子,”他亲切地对我说,“我不愿因为您的缘故而生气,即使是出于友谊。今天不谈学习了。在产生兴趣之前,您得明白必要性。您的思想合情合理,因为您有高尚的心;受教育的愿望会自动来的。吃晚饭吧。您饿了吗?您喜欢好酒吗?” “远远胜过喜爱拉丁文。”我回答。 “那么,神甫,为了惩罚您摆出学究的样子,”于贝尔先生愉快地说,“您得跟我们一起喝酒。爱德梅已经完全脱离险情。医生同意贝尔纳起床,散散步。我们就在他的房间里吃晚饭吧。” 晚饭和酒果然是佳肴美味,我按莫普拉岩的习惯,喝得有点儿醉。我相信他们两位有意让我这样,好叫我说话,以便了解和他们打交道的是怎样的村夫俗汉。我的缺乏教育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不消说,他们预计我有好底子,因为他们没有对我撒手不管,而是满怀着希望,热情地千方百计要雕琢我这块顽石。一旦我可以走出房间,我的厌烦便烟消云散。头一天,神甫和我形影不离。第二个漫长的日子,由于期望第二天能看到爱德梅,又由于受到盛情款待而变得好过些;随着我渐渐习惯于不再表示惊讶,我开始觉得这样款待令人舒服。骑士的一举一动无比善良,也正是为了战胜我的粗野;这种善良很快征服了我的心灵。这是我平生的第一次敬慕之情。它占据着我的心,与我对他女儿强烈的爱情并行不悖,我一次也没想过,让这两种感情互相搏斗。这都是我的需要,这都是我的本能,这都是我的欲望。在一个孩子的心灵里,我怀有一个成年人的激情。 09 末了,有天上午吃完早饭,于贝尔先生把我带到他女儿那里。她的房门打开时,香喷喷的热气扑向我的脸,几乎使我透不过气来。这间卧房布置得朴素而雅致,墙壁和家具蒙上白底的波斯布,中国的大花瓶插满鲜花,芬芳扑鼻。非洲的鸟雀在一只金丝笼里跳跃,用柔和的情意绵绵的歌喉啼鸣。地毯在脚下软过3月树林里的苔藓。我异常激动,我的目光不时模糊起来;我的脚笨拙地互相磕碰,我撞在每件家具上,止步不前。爱德梅躺在一条长椅上,手中懒洋洋地把玩一把镶嵌着螺钿的扇子。我觉得她比我见到她时格外俏丽,而且迥然不同,我在激动之中惶恐得浑身冰凉。她朝我伸出手,我不知道在她父亲面前,能不能吻她的手。我听不见她对我说的话;我相信这些话是情真意切的。随后,她仿佛精疲力尽,头仰倒在枕上,半闭起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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