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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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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狡猾老练的观察者来说,这是通过对比可以感觉到的压力,一种蔑视和有害的压力;毫无疑问,在场的人——无论是高声说话的矮子还是说话结巴的大人物——也都感觉到了。佩佩尔科恩对纳夫塔和塞特姆布里尼显得殷勤而有礼貌;汉斯·卡斯托普很想把这称之为讽刺性的尊重,虽说他完全不理解这个概念与伟大人物的概念互不相容。国王是不懂讽刺的——既不懂那种直率的和古典的演说艺术,更不懂比较隐晦曲折的手段。荷兰人面对汉斯·卡斯托普这两位朋友的举止态度,还不如说是一种高雅的和出色的嘲讽——无论是隐藏在比较严肃的态度里还是公开流露出来的。“是——是——是!”他一边用手指朝他们那边指一边说,脑袋和他那个微笑着撕裂的嘴唇同时转了过去。“这是——这是——诸位,我提请你们注意——大脑,大脑,请你们要理解!不—— 不,好极了,对不起,这是,终究表现出来——”他们莫名其妙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对视之后随即又失望地把目光转向天空。他们很想看看汉斯·卡斯托普的态度,他却对此不理不睬。 这时,塞特姆布里尼先生直接向他的学生发问了,表示他对教育怀有的不安情绪。 “不过,依您之见,工程师,这是一个道道地地的愚蠢的老头儿!您觉得他怎样?他能使您得到发展吗?我可一点也不理解他!一切都很明白——完全不值得称赞——如果您容忍他这个人,如果您与他为伴是为了寻求他目前的情妇青睐的话。可是,要说没有看到您更关心的几乎只是他而不是她,那是不可能的。我向您发誓,您要给我的理解力帮帮忙……” 汉斯·卡斯托普大笑起来。“无论如何!”他说,“妙极了!现在终于——请您原谅——好!”他极力仿效佩佩尔科恩的优雅手势。“是,是,” 他继续大笑着说,“您觉得这很愚蠢,塞特姆布里尼先生。不管怎么说,在您看来含含糊糊的事也许要比愚蠢更为糟糕。啊,这么愚蠢。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愚蠢,机灵不是其中最好的……哈哈!我相信,我记住了一个词,一个词。您喜欢这个词吗?” “太好了。我满心期望和乐意看到您的箴言集。也许还来得及给您提出一个请求,请您考虑在其中收入某些我们偶尔观察到的具有仇视人类性质的谬论。” “一定照办,塞特姆布里尼先生。绝对照办。不,您看得出我的这个词绝不是为了追求谬论。对我来说,这么做是为了指出在确定‘愚蠢’和‘聪明’时出现的巨大困难,是指出出现的困难,对吗?要区别开来是多么困难,它们……相互交叉在一起。我知道,您憎恨神秘的猜测,主张价值,判断,价值的判断,对此我同意您的看法。可是‘愚蠢’和‘聪明’这两个词,它们有时是个整体的神秘主义。必须允许别人去研究其中的奥秘,前提是要有真诚的努力,尽可能地寻找出它的根源。我想向您提出下面这个问题。我要问,您能否认他胜过我们所有的人吗? 我的表达虽然有些粗鲁,但我看得出来,您不会否认这一点。他胜过我们所有的人。在某些方面他有理由嘲笑我们。在哪些方面?为什么?多大程度?自然不是由于他的聪明。我承认,这根本谈不上聪明。他最多是一个说话含糊不清的人,一个有感情的人,而感情正是他的嗜好—— 请您原谅我的口头表达!我是说,他不是在聪明方面胜过我们,也就是说不是在智力方面——您不会允许自己这么说的,的的确确,这不可能。 但也不是在身体方面胜过我们!更不是由于他有一副指挥者的肩膀,不是在粗暴的蛮力方面,因为他用拳头可以把我们每个人都揍死——他完全没有想到他可以这么做。他一旦想到了,只要用几句文明的话就足以让他平息下来……可见也不是在身体方面胜过我们。毫无疑问,当然身体也在这方面起着一定的作用——不是在蛮力这方面,而是在另外的方面,在不可思议的方面——一旦身体起了作用,事情就变得不可思议了——身体进入了智力,这就无法加以区别了,愚蠢和聪明就无法加以区别了,但是发生了作用,在生命力方面胜过了我们。我们手头对此只有一个词,它就叫‘有个性的人’。即使我们全是有个性的人,也许必须明智地说——还有道德方面和法律方面,表现人的个性的各个方面。但这里指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要对远远超过愚蠢和聪明的奥秘加以研究——部分是为了尽可能找出它的根源,部分是一旦做不到时就从这方面寻找启示。我想,如果您是主张价值的,那么,个性归根结底也是一个实际的价值——比愚蠢和聪明还要实际,是最大程度的实际,就像生命那样的绝对实际。总而言之,是一种生命的价值,完全有必要经常地加以研究。我认为这样已对您所说的愚蠢作出了回答。” 最近以来,汉斯·卡斯托普对发表这样的长篇宏论已不再迷乱不清和语无伦次,不再说不出话来了。他把话说完后,便把声音降低,再加上一个句号,然后像一个人物那样继续走路。虽然他说话时仍然会脸红,但那实际上是对他住口后出现的批评性沉默感到恐慌。他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感到羞愧。塞特姆布里尼让这种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 “您否认是在追求谬论。与此同时,您也清楚地知道,我同样也不愿意看到您去追求神秘主义。您由于把有个性的人神秘化,就陷入了崇拜偶像的危险。您崇拜的是一个假面具。您把令人迷惑之处看做神秘主义,以便热爱那个欺骗人的空洞形式,只有身体外貌的魔鬼有时就是这样来愚弄我们的。您从来没有和戏剧界来往过吗?您不了解那种经过化装的头,有尤利乌斯·恺撒的脸谱,有歌德和贝多芬的脸谱,以及他们幸运的扮演者。他们一旦张开嘴来,在阳光下不都证明他们全是可怜的笨蛋吗?” “好吧,就说那是一出戏吧。”汉斯·卡斯托普说,“不过,那不仅是一出戏,不仅是一种愚弄人的玩意儿。因为这些人全是演员,他们必须有才能,而才能本身远胜于愚蠢和聪明,其本身就是一种生命价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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