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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她脸上的紧张已消除,而且他想,她的脸颊已不再像初见时那么尖锐突出,皮肤也不再那么紧绷在骨头上了。

  她也长胖了一点,因为妲罗告诉他,她的腰带变得好紧,坐下来时不太舒服。

  “我在想,到苏格兰以后,你要做一件全新的衣服了,”费瑞克先生说。

  妲罗望著他,她还没说他就明白她要问的是什么了。

  “你想我到了城堡以后,还得穿……这样的衣服吗?”她用很低的声音问道,“或者我可以穿得和其他人一样?”

  “我想这得看公爵的意思。”

  “他决定一切事情,是吗?”

  “是的,”费瑞克先生同意。“你知道,妲罗,虽然英国贵族有相当的权力和影响力,但是亚克雷公爵在他的范筹内是独立自主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地位不但是个贵族,而且是他这一氏族的旅长。”

  “我在你的一本书中读到关于氏族的事。”

  “那么你一定会发现很多有关马克雷氏族的事咯,”费瑞克先生说。“马克雷氏族是苏格兰历史的一部份,苏格兰每一场战争都有他们参与。”

  “史德玲桥之役就是其一吗?”妲罗说。

  “当然,”费瑞克先生附和著说。“还有三九八年的战役——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她想了一会儿。

  “我昨天晚上读到过……对了,这战役的名字和你一样……费瑞克之役!”

  “说对了!”

  “我在想,华理斯是个多么英勇的人物,”妲罗说。“可是他的下场是吊死、淹死且尸首不全。”

  “英皇爱德华难忘怀他洗劫诺森堡而在史德玲桥大获全胜。”费瑞克先生说。

  “你的书谈到战争好像是好的、光荣的,可是我老是想到多少人会受伤,又有谁来照顾他们呢。”

  “那倒是真的。若不是战死沙场,他们大多数的人只要受一点伤都会死亡。那年头,日子真悲惨,但是如今氏族之间已经没有战争了,他们在和平时就返家耕田和畜牧。”

  “他们还是仰赖氏族长来领导他们吗?”

  “他们相信他、信任他。没有氏族长,氏族就像船没了舵,羊群少了牧羊人。”

  费瑞克先生有些咽哑的说。

  他想到,有些苏格兰高地的氏族长,沉迷于南方声色之乐,只为伦敦皇家官庭的荣华富贵就离开了苏格兰。

  结果,他们的氏族零落,很多沦于廉价奴役劳工的地主之手。

  还有一些被迁徙到国外,因为有人计划把苏格兰高地变成广大的牧羊场,把住在那儿好几世纪的人民赶走。而僻出一片野地。

  有一会儿工夫他忘了妲罗,直到听见她问:

  “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公爵的事?他是个年轻人吗?”

  “公爵大人才三十出头,”费瑞克先生同答。“他长得非常英俊,而且你一定会认为他有氏族长的威严。”

  他停了一下又用不同的口气说:“可是公爵最近遭到不少麻烦事,我只有为他祈祷,希望他往后的日子过得比从前好些。”

  妲罗很感兴趣的样子,但是她很聪明,了解费瑞克既然转变了话题,就是不愿再多说有关他主人的事了。

  由于她想问的事有那么多,直到他们来到离亚克雷城堡还有一天路程的时候,她才觉得公爵的阴影忽然笼罩在她心头。那阴影弥漫开来,直到她一想到公爵心里就升起一重忧虑,使她感到很不舒服的紧张。

  “我们现在已在马克雷的领域之内了,”费瑞克先生前一天告诉她。

  妲罗曾看到妇女头上顶著篮子,贩卖一束一束的苏格兰石南花,有白色的,也有紫色的。

  可是现在苏格兰大荒原看起来非常不同,石南花开遍原野,整个大荒原成了鲜明的紫色。

  山岗上透出的光在她看来,有如仙境,辉映著湖泊的蓝色,掩藏在清晨的迷雾中。

  她从未梦想过有这么一个迷人的地方,有光也有阴影,有如此鲜明的色彩,几乎不像真的。

  有著这样的天空,一会儿蓝,一会儿灰,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宛如女人一般善变。

  “你想像中的是这样吗?”费瑞克问。

  “我梦想中也从没见过这般美景,”妲罗轻呼一声。“太美了……美得看见它就心痛。”

  他了解她想说的是什么,她也了解为什么她忘却了书本,整日坐在窗口看著,让微风把石南花的香气吹在她脸上。

  有时她好像著了魔似的,看著那路旁银色的小瀑布,和那奔腾的、水晶般清澈的小溪流。

  假如妲罗是对前途忧心仲仲,费瑞克先生也同样忧心。

  他知道在旅途中,他教导妲罗,使她有很多方面不同于孤儿院出来的女孩。

  不仅是他给她的教导,他向她解说的事情,他同答她的问题,都使她和以往不同。

  还有他们结伴旅行的这种方式,不仅与她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实际上和她将来的生活方式也会大大不同。

  “或许她应该以一个仆人的身份旅行。”费瑞克先生自忖著。

  那样子的话,他应该坚持要另一辆行李车随行,或者叫她坐到前头的车厢,和马车夫、跟班挤在一起。

  他没有那样做,简直不假思索的就携她同坐,就好像她是个好人家的女子,是他认识的人。

  在沿途的骊站旅店中,她睡上等的房间,她和他一道在私人的小厅吃饭,而且有侍女侍候她,仆人殷勤有礼的对她说话。

  由于她领悟力强,感觉敏锐,而且对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天赋直觉,妲罗在旅途上表现的完全像高贵的淑女。唯一不相称的是她的衣著。

  “这是错误的——我担心这是大大的错了,”费瑞克先生大声的自语,可是他知道,如果再有选择的机会,他会和这回做的一模一样。

  费瑞克先生没有孩子,虽然爱过许多女人,却没有娶妻。他发现,眼看一朵蓓蕾开放成美丽惊人的花朵是极迷人的事。

  妲罗的心中似有什么和他的心相接应,他知道,她是每个老师所梦寐以求的学生。

  这样一个心思灵敏,颖悟过人的女孩,不仅能领会他所说的,甚至他所想的。

  “天知道,她会有什么遭遇,”他自语,他也知道,如果他顺著自己的冲动去做,他真想趁著还没到城堡之前,赶紧送她同伦敦。

  妲罗全然不知他在想的心事,只一味凝视著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俯身向前看一眼从峭壁山崖上直泻下的银色瀑布。

  “每次我看窗外,景色一次比一次美,”她说。“苏格兰有某种特质,使我觉得……虽然说来可笑……觉得我是属于这儿的,觉得它是我的一部份,我心灵的一部份。”

  两辆马车沿著林荫大道驶向城堡,马车里坐著六个男人,穿著柯德农氏族的黄绿格子衬衫。

  这个氏族的族长,是个相当好看的男子,满脸于腮,配著浓黑的眉毛和灰色的短须,神色安逸的坐著。

  可是他的弟弟和他两个儿子——也穿著格子榇杉。却不停的讨论著公爵邀请他们来这儿的原因。

  “父亲,你认为公爵这样十万火急的把我们请来是为什么呢?”

  “与其说是邀请还不如说是命令。”另一个儿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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