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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贾贾说。车停后,她抱着小百合下车,往开满莲花的园圃走去。

  盐津、盐津、盐津——

  镜史郎仍努力回忆盐津这个地名。那首诗已哽在咽喉,但无论如何,总是想不起来。

  “爷爷,我们在这里吃早饭吧!”

  听到贾贾这么说,镜史郎也下车了。阳光不知何时已高张起来,贾贾和司机则早已铺好草席,正准备丰盛的早餐。的确,在紫云英花园里享用早餐,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在紫云英花园的草席上,贾贾拿出昨天一家为他们准备的便当、果汁和水果后,小百合一脸兴高采烈,但,虽说她一脸兴高采烈,却也无所事事,只是用单脚蹦蹦跳跳,不过这样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快乐。当贾贾喂她吃东西时,她就好好地站着吃,一旦吃完,便又举脚跳跃。

  “她这么小,但身子却很轻盈。”

  司机赞叹地说。

  “她才刚学会走路,照理说应该不会轻跳。她可真是个天才。”

  贾贾也这么说,镜史郎看着这二人,只是默默地和盐津这个地名奋斗。

  盐津、盐津、盐津——

  吃完饭后镜史郎向后仰卧,由于整晚皆摇晃于车中,所以,如今能躺在这静止的大地上,倍觉身心舒畅。

  “爷爷,爷爷。”

  贾贾的唤声时而传来,亦远亦近,但镜史郎并不理睬。

  不知过了多久,镜史郎起身而立,看到司机正俯卧在草席上熟睡。昨天一个晚上,只有他不曾阖过眼,因此,他正陷入沉沉的熟睡中。

  镜史郎环视四周,四周是一片紫云英花园,再远方则看到贾贾带领着小百合,贾贾似乎为了小百合一边唱歌,一边摘花。

  盐津、盐津、盐津——

  此时,镜史郎突然站起来。盘旋于脑海中的片段诗词,终于完整地浮现出来。

  越过盐津山时,
  乘马忽覆倒,
  必也恋家。

  越过盐津山时,我所乘的马儿跌倒了,它是不是也想念家乡呢?但是,前人对这首诗另有解释,因为想念远离的家人,所以,我骑着马怅然若有所失而跌倒了。由于这首诗有二种解释,所以,镜史郎记得特别清楚。那马儿跌倒的盐津山,是不是刚才所越过的小半山呢?

  盐津山之诗是笠金村所作。正如金村的马因恋家而跌倒,同样地,贾贾和司机或许也正想念着故乡呢?因为自离开魔鬼林立的东京后,已经历了颇长的一段旅程。

  那般感慨闪过镜史郎心中,如果真有那一回事,那么过去所做的努力将化做阵阵泡沫随风而逝。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早一点找到一处可以永久居住的地方,一处可让矫正人心革新紊乱的社会,让同志们可以永久栖息的地方,这件事如果可能的话,必须今天就完成。近江是古时候的首都,如果往近江一带寻找,或许可以找到一处净地。他满怀信心。

  镜史郎唤醒司机,吩咐他准备出发。司机为了唤回贾贾和小百合,猛按着喇叭。

  贾贾和小百合踏着紫云英的地毯逐渐走回。小百合身上挂着数条紫云英做成的花环,头发上也插着紫云英,由贾贾牵着手,摇摇摆摆地走来。

  大家都上车后,车子又发动了。

  “那是樱花吧!”

  贾贾说着,将眼光投向那个方向。山的杂树间点缀着如桃红色颜料渲染而成的樱花。

  “好像是樱花。也许近江一带比北陆稍微暖和点。”

  司机说。虽然不知气候是否比较暖和,但窗外的风光比起过去数处,更富有春天明媚的气息。

  车行入近江盐津,但为了前往湖畔的大浦,便再度驶进山中,蜿蜒至陡坡中,在靠近坡地顶点时,贾贾突然大叫:“啊!海,有海。是不是太平洋呢?”

  “请停车——小百合,你看,那是海。”

  那当然不是太平洋。但在镜史郎的眼中,琵琶湖的湖面就像真正的海面般宽广。啊!琵琶湖啊!近江的海啊!从相坂望出,迎淡海之海而来的波涛,如白色楮皮纸花。镜史郎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这首作者不详的万叶诗,只是,他们现在正越过的坡面,不再是相坂的坡面。

  车子越靠近半山顶,湖面就越发显得宽广。路途非常崎岖,而途中虽不觉有风,湖面却波纹四起,像极了白色楮皮纸。半山顶上有座瞭望台,但车子并未停留便下山了。现在已看不见湖面,遍目所及皆是一片绿油油,这突来的春阳暖和了车窗外的和风。

  不久后,车子缓缓驶降至这丘陵的山麓,进入盆地并抵达盐津的聚落。那儿并排着房舍,是一个分不清是渔村、农村或市街的稳静聚落。

  “从这里要往那一个方向行驶呢?”

  司机问。

  “到志贺的首都去。”

  “啊?”

  “走通往湖西之路吧!”

  “那么,是伊吹山那方向呢?抑或是比良山那方向呢?”

  “比良山那方向。”

  镜史郎说。不久后,车抵湖岸。

  “请稍等,那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很热闹呢!”

  贾贾插嘴说,的确,往湖岸的路上充满了人群和车辆。也有乡下人聚集而行走着。

  司机下车与一名路人交谈后,回来说:“听说是在赏花。再过去些的地方,有座名为大浦的观音菩萨,听说那附近的樱花现在正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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