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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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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和阿姨一起从阿姨家出来时,两人总为走哪条路到车站,而各持不同的意见,铃子主张从门口直接往右走到阶梯那边,晓子则尽量避开那到处是垃圾的街道,一步也不肯踏进去,而往左手边走去。 结果总是铃子顺从晓子的意见。虽然最后决定走“高级道路”,但铃子觉得,同样要走一条路,她宁愿选择能感觉人群真实生存、不停活动着的繁华地带。至于年轻的阿姨喜欢走与宏伟邸宅寂静并列的巷道,这种心情是铃子所无法了解的。 今天铃子仍然穿过商业区,一步步登上高高的阶梯。她也喜欢在阶梯中间停下来远眺商业区那由一小片一小片扩张成一大片的屋顶,一步一步远离贫穷、污秽、犯罪、往高地上特殊阶级的地区走去。铃子想:所谓特殊阶级不过是表面,其实内容一点也不充实,就像在未烧毁的战前建筑的形骸上看到彷佛很高级的构造,事实上内部却充满某种逐渐毁灭的东西。年轻的阿姨也不例外。 三浦家在望,铃子却突然停住脚步。她看到门前堂皇的水泥围墙边,站着一个男人。 虽然和那男人隔着十栋房子的距离,但铃子不认为那男人只是单纯路过而突然停在那里,她觉得那个人似乎有某种意图。 然后,不知是否由于注意到铃子的接近,那个人离开门前,装出正在悠闲散步的模样走远了,那种走法,铃子怎么看都觉得不自然。 看着那人的背影,铃子想:莫非是境道介?她记得他的背影,外套的颜色也一样,走路的方式更是像他。 铃子一直目送那个很像境道介的人,直到他走到巷子尽头转向电车通过的那条路为止。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后,铃子才踏出脚步,走进三浦家的便门。 晓子坐在里面的客厅,面前摆了几个花瓶,在她座位旁,有大概是从庭院摘回来的野菊和不知名而结着黄色小果实的蔓草。 “阿姨,你在插花啊!”铃子说着,进了屋里。 “欢迎!”晓子说。“这是我自创的流派。” 铃子知道晓子的插花方式是自创的流派,有时遇到喜欢的,她也会在自己家里插上同样一盆花。 “长着黄色果实的是什么植物?” “叫通草,和野菊插在一起很典雅。” 铃子看着阿姨在几个花瓶中,利用同样的花材排列出各种不同的感觉。 “不会有想死的念头了吧?”晓子一边动着手,头也不回地问铃子。 “嗯,大概不会了。” “因为你的缘故,我才能到京都观光。” “高兴吧?!” “你在说什么?”两人的视线第一次相遇。“去带自杀未遂的你回来,会是件快乐的事吗?” “可是阿姨也说过:人总是要等到站在不幸者身旁才会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 “我说过吗?” “嗯!” “我没说吧!混蛋才会说那种恶毒的话,你大概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吧!” “或许是吧!” 铃子一面不着边际地说着,一面想觑个空,把刚刚在门口看到像是境道介的人这件事告诉晓子。 她觉得能从旁察看阿姨的表情,是件快乐的事。 看晓子弄了大约半小时,铃子说: “阿姨,我可以到别地方去一下吗?可是家里打电话来就不好了,请你答应。” “到哪儿去?” “朋友那里。” “不答应也得答应,不过一定要早点回家,你母亲到现在还很担心。” “妈妈如果像阿姨这样就好了,她实在太过操心了。” “你不是故意要让人操心吗?” “哼……” “我早就知道了。” 铃子站了起来。 晓子送她到玄关,铃子穿好鞋后说:“阿姨,刚才我要进门的时候,看到一个很像境先生的人在看门牌,我想一定是境先生没错。” 铃子注视着阿姨的脸。 “是吗?” 晓子只应了这么短短一句话,神情一如先前,看来不像高兴也不像悲哀,什么表情也没有。 才刚踏出门,铃子又跑了回来,在玄关处叫唤着阿姨。 “手帕忘了拿。” 说着脱掉鞋子,从晓子旁边走过,到屋子里拿手帕。 晓子默默站在玄关。再次跨过玄关的门坎时,铃子看了晓子一下。 她立刻察觉晓子的神情和先前有异,带着几分苍白的脸好像在发愣,眼神失去了焦点。 望着阿姨那更见美丽的脸,铃子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憎恨。 §一三 境道介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京都遇见晓子。自两人乘同一班车回到东京后,不久发生了两次小事件,在困扰之余,有一段时间他心里很不安,后来因为没有下文,不安渐渐随日子远去,才又回复到原本平静的日子。 季节正式入春后,雪反而下得更多。看起来似乎不会积得太高的细雪,在画室前的院子里飞舞着,看见这景象,道介突然想起晓子的事。和晓子的事相比,那两件事实在微不足道,没有任何发展性,不过是随着日子的消逝,使人逐渐遗忘的一些感慨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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