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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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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底相差了七、八岁,铃子夸耀着年轻神采,而晓子的美则有着阴影,特别是从眼睛到鼻梁,有着铃子所没有的冷漠,在一剎那间,使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忧郁,同时有着使人难以接近的理智。 道介想,当自己和晓子一次次做着像有意义又彷佛没意义的奇怪会面时,晓子是刚好和现在的铃子同年龄,抑或比她更年轻个一、两岁? 乍看晓子的模样和当年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和铃子这种年纪的人在一起,晓子的美中就隐约浮现出连自己也没注意到的将近十年的岁月痕迹。 在终点银阁寺下了电车后,沿着银阁寺的街道走了约两百多公尺,终于看到位于排水道旁、像普通民宅般意外小型的旅馆。 店东的年龄约莫五十开外,他宣称经营这家旅馆不到半年,现在只招待熟人或熟人介绍来的特定客人。 “这个月才招待了三组客人。” 不知是否专为这种营业方式而设,表情一如能乐面具的店东,用不像旅馆店东的口气说着。 因为背靠着银阁寺的山,房间有点湿暗,但从窗口望过去的鹿谷一带的风景却十分明亮。 沐浴在微弱的阳光下,拥有茂盛树木的每一户人家,屋顶构成连接的波浪,在清澄的初冬空气洗濯下渐次扩张。此地自有其明亮度,但和东京相异。 “你们走吧!我留下。”铃子说。 “都是托铃儿的福,才可以在京都散步。” 说着,晓子也未特别邀请铃子,就和道介走出旅馆。 也没说出明确的目标,两人朝知恩寺的方向,沿着大学行人稀少的铺道肩并肩走着。 “好久没这样一起走了。”晓子说。 和晓子并肩走路,道介内心略感羞愧,但偶尔经过的行人并未以特别的眼光看他们,在任何人眼中,都会很自然地把道介和晓子看成一对普通的夫妻。 “从那以后,已经过了几年了?” 本想这样说,但又噤口不言,道介为自己只能想到这么普通的话感到生气。 “铃子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 与其说关心这个问题,毋宁说是要让和晓子并行的自己镇定一点,道介才会将那问题当成两人之间的话题。 “年轻的女孩想寻死,除了恋爱事件外,大概没别的吧。”晓子说:“很可笑吧,那个孩子说她嫉妒我呢。” “嫉妒你?” “是的。”晓子边走边说。直到此时,她才把眼睛稍微望向道介。“她大概以为我喜欢那个青年,才会对我做出那种举动,真是个敏感的孩子。” 道介想:不仅是铃子,不论是谁,只要是同性,大概都会嫉妒晓子吧? “那个青年知道这件事吗?” “没通知他。要是通知他,这次自杀的说不定是那个青年。”说着,晓子发出轻笑声。 “那个青年……”说到这里,道介停下来把烟点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到底对你们哪一个有好感?” “什么!”晓子惊吓似地把脸转向道介,脸上带着对这无礼质问的责难,但很快又恢复平和,说道:“那得问本人才知道。” 晓子的回答令道介觉得,这次自己是被轻微的、类似嫉妒的情绪所支配。 §七 道介和晓子经过大学后门往镇外的方向走去。眼前出现加茂川。“淙淙”这形容词再适合加茂川不过,宽广的河床散布着小石子,闪着刺眼的光芒。不久,两人在桥上站定,默默望着河的上游。 “从以前你就一直很喜欢十一月。”晓子整理着被河上吹来的风弄乱了的头发,这么说。 “不,我最喜欢的是五月。” 晓子的眼神带着询问的意味,望着道介。 “是我记错了吗?” “大概。” 道介不记得十年前曾说过喜欢十一月。打从中学起,只要别人问他最喜欢哪个月分,他总是回答五月,如果那时晓子也这么问,他想自己仍旧会回答五月的。 道介觉得晓子记错固然可笑,但比起记错这件事,记错者对本身感到纳闷,甚至连他的回答都半信半疑,而难得认真向上看着他的那种眼神,毋宁是更可笑的。 “事隔十年,你的脑子把五月记成十一月,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道介笑着说。 “啊,是讽刺吗?” “不是讽刺。” 虽然道介强调不是讽刺,但晓子的脸上依然闪过一丝悲哀,望着河流的方向,说:“那么,你知道我是喜欢早上还是晚上吗?”然后向道介投以略带恶作剧的一瞥。 “是,早上。” “我这样说过吗?” “我想确实说过。” “不行,不及格。”然后晓子露出洁白漂亮的牙齿,轻笑着说:“是晚上。有一回和你约定在一个地方碰面,本来说好是早上,后来改到黄昏,我说因为早上的空气硬得好像会刺人,很讨厌,那时你笑得好厉害。” 听她这么一说,道介也想起似乎有过这么回事。 “马上就采取报复行动了。”道介边走边说。 “因为你也经过十年的岁月,就像我一样。”晓子的眼神含笑,但声音却带着些许严肃,接着转变话题说:“接下来去哪里?” “嗯,到哪里好呢?” “哪儿都好,但必须比市中心安静,我想看看像京都这样的地方。” 道介想了一会儿,眼前浮现几年前去过一次的北野附近,那儿有着没有尘埃的空气与闪亮的阳光。 道介拦了部刚好经过的出租车,两人坐了上去。在北野下车后,便朝着北野走向等持院的方向,徜徉在京都郊外悠闲的田园风光中。 “想看哪座寺院呢?这里有等持院、龙安寺、妙心寺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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