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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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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并非胡言的声音谈道。它试图再说几句老实话,杰西制止了它,在她还不会清醒的状态下、她对她记忆库深处的档案有着更清楚的了解。她突然认出那是谁的声音——带点鼻音,清脆快速,语含讥讽,带着嘲弄的笑。这声音属于她们大学室友——露丝·尼尔瑞。杰西既已听出声音,她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感到吃惊。露丝总是非常慷慨地让人分享她的一些思想观点。她的建议往往使这个来自法茅斯海滩地的乳臭未干的十九岁室友杰西大为震惊。无疑那就是一种观点,或者部分是。露丝总是心怀善意,杰西从未怀疑过,她说过的话她自己真的相信百分之六十。她声称做过的事真的做到了百分之四十。说到性方面的事儿,百分比也许更高些。露丝·尼尔瑞是她认识的第一个完全拒绝刮掉腿上和腋窝汗毛的女人;露丝曾经将草莓味的冲洗液灌满了一个令人讨厌的辅导员的枕头;露丝在一般情况下总是参加每一次学生集会,参演每一个试验性的学生剧。要是所有别的事失败了,宝贝儿,某个英俊的家伙也许会脱掉他的衣服的。参与一个学生剧演出回来,她这样告诉颇为吃惊却深感兴趣的杰西。剧名叫做《挪亚的鹦鹉之子》。我是说,并不总是发生这种情况,但是这通常会发生的——我想,这就是学生写、学生演的剧作的真正意义了——所以,男孩女孩们可以脱掉衣服,当众亲吻爱抚。 她已多年没想起露丝了。现在露丝就在她的脑海中,如在往昔的日子里那样,给予她小小的至理名言。嗯,为什么不呢?露丝·尼尔瑞从新罕布什尔大学毕业后离过三次婚,两次企图自杀,经过四次戒毒戒酒康复治疗。还有谁比她更有资格给精神混乱。心神不安的人提建议呢?好心的老露丝,往昔信奉爱的一代是怎样顺利地过渡到中年时期,这又是一个明显的例证。 “耶稣啊,这正是我需要的。地狱里亲爱的文比。”她说。她含混不清的厚重声音比她的手和前臂失去知觉更使她害怕。 她试图把自己拉回到基本上坐着的姿势。就在杰罗德做小小的跳水式表演之前,她设法摆成了这种姿势(那个可怕的磕鸡蛋声音是她梦境的一部分吗?她祈祷是这样的)。当她一点儿不能动弹时,突然感到一阵恐慌,这就吞没了有关露丝的念头。那些急剧产生的刺痛又传到她的肌肉,可是,别的什么也没发生。她的手臂仍然微微后倾地吊在上方,就像炉子般高度的糖榆树般纹丝不动、毫无知觉。她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消失了——她发现,恐慌击败了麻木,她的心脏挂上了高速档,可是再没有别的了。从很早以前的历史课本里跳出的一个生动形象在她眼前闪现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女人头上及双手都戴着枷锁,一群人围着她站在那儿,对她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这个女人弯着腰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女巫,她的头发披挂在脸上,像是忏悔者的面罩。 她名叫伯林格姆太太。她因伤害丈夫正在受罚。她想。他们在惩罚这位太太,因为他们抓不到那个真正伤害他的人……那个人听起来像是我的大学室友。 可是,伤害是不是恰当的字眼呢?是不是有可能她现在正和一个死人共处一室呢?而且,不管有没有狗,是不是有可能这湖的凹口湾完全没有人烟呢?假使她开始叫喊,那只潜鸟会回答她吗?还是仅仅如此,再无其他了? 多半是那种想法,和着爱伦·坡的诗歌《渡鸦》的奇怪回声,使她突然意识到这里正在发生的什么事,她使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劈头盖脸的、盲目的恐惧突然降临她了。有二十秒左右的时间(如果问她恐惧持续了多长时间,她会认为至少有三分钟,也许接近五分钟),她完全被恐惧攫住了。她内心深处仍然存有一丝理性的意识,但那是无奈——只是一个沮丧的旁观者看着这个女人在床上扭动着身体,听她发出嘶哑、恐怖的叫声。她的头两边摆动着,头发随之飘舞,她的动作示意着反抗。 她的脖子与左肩相接处,感到一种玻璃刺般的剧痛,疼痛止住了她的动作。这是肌肉痉挛,很疼。杰西呻吟着,将头靠在床头板的红木横档上。她用力拉扯的肌肉僵成了紧张的弯曲状,摸上去硬如石头。和这种剧疼相比,她用力的动作使她的前臂和手心传开针刺般的那种感觉便是小巫见大巫了。她发现,靠在床板上只是给过分牵扯的肌肉增加了压力。 杰西不加考虑,本能地移动起来。她把脚跟抵在床罩上,抬起屁股,用脚移动自己。她的胳膊肘弯曲了,肩膀及上臂的压力缓解了。一会儿后,她三角肌的肌肉痉挛开始放松了。她宽慰地、长长地出了口粗气。 屋外,风在猛吹。她注意到,风速已升级,远远超过微风级别——风在屋子与湖之间山坡上的松树间呜咽着。就在厨房那边(就杰西而言,那是另一个宇宙了),她和杰罗德忘记关上的门撞击在膨胀的门框上,嘭嘭作响: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这是惟一的声音。只有这些,再没有别的了。那只狗已停止吠叫,至少暂时是这样的。链锯也不再嘶鸣了。甚至那只潜鸟似乎也在其间喝咖啡休息了。 那只湖上潜鸟在喝咖啡休息,也许就是凫在凉爽的水面上和几只雌鸟调情。这个形象使她的嗓子发出了一种干巴巴的、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不这样讨厌的情形下,这种声音可以说是咯咯地轻笑。它消除了她最后一丝恐惧:她仍然害怕,但是至少能再次控制她的思想与行为了。它还在她的舌上留下了一种令人不快的金属的腥味。 那是肾上腺素,宝贝儿,或者是你伸出手脚开始爬山时体内排出的腺分泌物。假如有人问你什么叫恐慌,你现在可以讲清了。 那是一种情感的空白点,使你觉得仿佛在吸吮着满满一嘴的硬币。 她的前臂在滋滋作响,刺痛的感觉也终于传到她的手指了。杰西好几次将手张开又合上,一边这么做一边皱眉蹙眼。她能听到手铐链碰撞在床柱上发出的微弱声音。她花了一小会儿时间来思考,她和杰罗德是不是发了疯——现在看起来肯定如此,尽管她毫不怀疑,每日每时,世界上成千上万的人们都在做着类似的游戏。她曾读过这样的消息,有些崇尚性自由的人们将自己吊在壁橱里,然后手淫,直至大脑的供血逐渐减至零。这种消息只能用来增强她的信念,即:与其说上天赋予了男人们阳具,倒不如说他们因之而遭罪。 可是,如果那曾经只是一个游戏(仅仅如此,再无别的),为什么杰罗德感到有必要买一副真正的手铐呢?那似乎是个有趣的问题,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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