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笔记杂录 > 太阳号草船远征记 | 上页 下页
第九章 落入大海的魔掌(9)


  巨浪又开始疯狂地跳起舞来,“太阳”号也随之疯狂地扭动,桅杆又似要从底座蹦出来了。船身发出一种低哑的声音,这是我们过去从未听到过的。当那几十万根纸莎草在水里扭曲时,声音竟像狂风怒号一般。船甲板、舱壁、舱顶扭动着发出的声音,也有些异样。我们身下的箱子都被挤得变形了,盖子也打不开了,我们无论躺、坐,或是站在什么东西上,都会随着船身一起扭动。桅索绷紧到了极点,但在如此狂暴的波涛中,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去松它,也不敢去弄紧它。天气很冷,但为了安全起见,乔治、尤利和诺曼还是跳下水去查看纸莎草船的底部有无异样。他们爬上船来,牙齿冻得格格直响,向大家报告说:船底一切如常,只是下沉的船尾起着显著的减速作用,必须想点办法了。

  这时,右舷的舵桨从横梁上松脱下来,发了疯似的跳上跳下,想要脱离船桥。我们在水里搏斗了一番,才把它抓住,并用最粗的绳索把它捆回原处。这里到处都是鱼,乔治还趁乱用鱼叉逮住一只海豚。现在海水拼命浇灌着船尾,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了,否则船尾不时被海浪冲击,还能支撑多久呢?要是木船,早就断成两截了。

  我们一定得堵住船尾的水。我们集齐所有剩余的纸莎草,圣地亚哥和卡洛帮助阿布杜拉在船尾齐大腿深的海水中站稳,好让他把纸莎草成捆地绑上去,形成一道堤坝来挡住海水。有些巨浪打来,海水都没到他们的胸部了。阿布杜拉有好几次被海浪冲出舷外,又被保险绳拉了回来,每一次,他爬上船,都只是付之一笑。毕竟,他还系着那有魔力的带子呢。用纸莎草捆筑好堤坝后,他就向真主阿拉衷心致谢。

  可是,我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纸莎草捆筑得越高,船尾存的水反而越多。因为底下的纸莎草捆胀得滴水不漏,又没有出口,水池里的水越来越多,把船尾压得更深了。我们只好把阿布杜拉筑起的堤坝又拆掉。可是原来的船舷如今泡在水里,下陷得更深了,所以好多吨海水又涌了进来,存放救生筏的木箱也浮了起来,在船桥的柱子中间漂着。我们只好赶紧把纸莎草捆重新又筑上,甚至把两条紧急备用的小草船也拆开,用来增高阿布杜拉修筑的纸莎草堤坝。我们本来有好几个纸莎草救生圈,也是按照埃及古墓壁画中的形状做好的,如今也拆开用上了。最后,我们手里连一根纸莎草也没有剩下,但船舷高出了许多,船上积水也深多了。现在整个后甲板都泡上了水,不过越过船舷泼进的水也少得多了。船的中部和前部仍旧高高地浮在水面,船面上仍然是干燥的。

  六月十七日,暴风达到了顶峰,风向转为正西,浪头虽大,不像之前那样狂乱了。船上到处都是飞鱼,甚至有条小的掉进了咖啡壶。我们一定是回到加那利主流中来了。头顶的密云暂时露出了一条缝隙,诺曼抓住机会观测了一下,发现我们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航行了八十海浬,即一百四十八公里。尽管宽阔的船尾像龙虾尾巴一样垂着,大大减慢了我们的速度,但是这段航程的距离不算短,即使在世界地图上也看得出来了。

  风暴最猛烈的时候,我们距离非洲西海岸约五百海浬,直奔达卡(注:塞内加尔首都)以西的维德角群岛驶去。当时的北风和洋流都推着我们朝这些群岛奔去,它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我们眼前。这让我们非常不安,因为我们与狂风抗争,对付已经变成潜水艇的棘手的船尾,就已经忙活不过来了。一天晚上,大家正在为此发愁的时候,诺曼拿出美国航行指南,借着煤油灯的光线,把有关我们所在区域的段落大声朗读给我们听。煤油灯在舱顶晃来晃去,我们的影子就像是在跳舞,歪歪扭扭却弹性十足,正好合上“太阳”号奏出的震耳欲聋的古怪的交响乐。

  我们了解到,在山峦起伏的维德角群岛周围,可能密布着云幕和雾气。虽然岛上最高的山峰,海拔高达九千英呎,但很可能首先看到撞击在岩石上的浪花,然后才会看见陆地。另外,岛屿附近有强劲的水流,十分险恶,在此失事遇难的船只不计其数。群岛附近的巨浪,在满月和新月时尤其活跃。“因此,在这些岛屿附近航行时,务必格外小心。”诺曼最后念道。而现在恰逢新月。

  “伙计们,你们都听到他说的了吧?要小心啊!”尤利挖苦地说了一句,就把睡袋往上一提,皮帽往下一拽,把自己的脸都蒙上了。

  我们并没有什么可作为的。现在正值新月。夜空黑漆漆的,白天则灰蒙蒙的。四天以来,这些岛屿一直横在我们漂流路线的正前方,那么它们现在也一定在前方不远处。如果遇上一股强劲的逆流,我们当晚或是第二天一早就会看见这些岛屿。密云低垂,开始下起雨来。无论六分仪还是“鼻测计”都无法告知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六月十八日是戏剧性的一天。维德角群岛躲在雨云浓雾中,一定就在正前方不远处,或是船头左舷这侧。就在两个星期以前,我们紧贴着加那利群岛掠了过去,当时视线被云幕挡住,没有看到那些岛屿。可是,今天的问题不仅是船头正对着的藏在云后的岛屿,还有更为严峻的问题等着我们呢。我们互相忍让,已经在纸莎草船上共同度过了二十五天,纸莎草船也在海水里泡了至少一个月了。虽然困难重重,“太阳”号也已经沿着非洲西北海岸安全航行了将近一千英哩了。现在横渡大西洋,从一个大陆到达另一个大陆的旅行就要开始了。古埃及若从尼罗河口出发,航行一千英哩的话,就能抵达俄罗斯的顿河,或者通过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大西洋。纸莎草船的航程可以远远超出地中海的范围。

  但是那该死的船尾!要是古埃及人写下了说明,我们就可以提前了解纸莎草船的航行原理,那么我们穿越大西洋的时候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还会非常期待呢。现在海浪不再从船底滑过,也不把我们托起来,却爬上了船尾,把我们往下压。昨天晚上,一个巨浪打在舱壁上,我的脸上顿时像被浇了一桶冷水,立即把我惊醒了。咸水还直往我的睡袋里灌。

  “我们的麻烦来了。”我对大家说。

  这时,圣地亚哥点燃了“火药桶”。

  “我们把救生筏割开吧。”他突然说道。

  “当然可以,”我说,“我们已经把两条纸莎草救生船都给拆了,现在干脆把橡皮救生筏也割开算啦。”

  “我说话是当真的,”圣地亚哥说,“我们必须把船尾抬起来。我们已经没有纸莎草了,但是救生筏是用泡沫橡胶做的。我们可以把它切成一条一条,就拿它来代替纸莎草。”

  “他疯了。”有好几国语言同时嘟哝道。

  “你带来的救生筏只能坐下六个人,而我们有七个人,”他向我发难,“你明摆着是绝不会跨上救生筏的。”

  “比它大一号的救生艇太大了,能坐下十二人,”我解释道,“不过这倒是真的,即使你们六人决定坐上救生筏,我还是会待在这艘纸莎草船上的。”

  “我也待这儿不走,”阿布杜拉说,“就割开它吧。那个木箱都快把捆纸莎草的绳子磨断了。”

  “不行,”我说,“橡皮筏可以给大家一点安全感。我们这次航行只不过是一次科学实验。如果没有橡皮筏,万一有人想离开纸莎草船,就没有办法了。”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