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笔记杂录 > 太阳号草船远征记 | 上页 下页
第九章 落入大海的魔掌(8)


  奇怪的是,当你坐到纸莎草船上,在海浪上漂荡,看着大陆在身旁慢慢漂过,你就会感受到大海不是无限的。五月份还在非洲沿岸流动的海水几个星期以后就到了美洲沿岸,漂在水上的脏东西只要不沉下去,或是被海洋生物吃掉,就也一样会这样漂动。

  六月十日那天,海风刮起来了。阿布杜拉宰了最后一只鸡,家禽笼里现在只剩下一只鸭子了。那笼子很沉,被扔到海里,慢慢地就会吸饱水,沉到海底。但谁也不忍心杀那只鸭。于是,我们把它放了,取名为“辛巴达”。这以后它就开始在甲板上乱晃了,这可惹恼了萨菲。鸭子脚上还系了一根绳,还有一只篮子供它住宿,俨然成了前甲板的主人,而萨菲却只能待在船舱里。要是牠们俩哪个不小心闯进对方的领土,结果不是萨菲因为屁股被辛巴达啄了一下而吱吱直叫,就是萨菲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的地盘,手里捏着一根鸭毛。

  夜间,海浪又开始堆栈,而且越来越汹涌。这时站在摇摇晃晃、吱嘎作响的船桥上,通常都会有神奇的经历。眼前只能看见被灯照亮的一小片船帆,桅顶的煤油灯有时就像是行踪不定的月亮,繁星也只是偶尔从云层中透出些许亮光来。有时你会感觉好像有条毒蛇在背上咬了一口,接着泛着白沫的浪头就直冲门而来,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楚,只有浪尖的白沫依稀可辨,似乎悄无声息地就从天而降了。它冲到我们跟前,伸展开水做的肌肉,把我们举到半空中,再把我们摔回船桥,紧接着,下个巨浪又把我们盘旋着抛到更高的地方。尽管我们通常只使用其中一根舵桨,而把另一根舵桨固定好,可是,值夜班的劳动强度还是很大,就为了看住那两根舵桨,两个小时下来,我们都筋疲力尽,简直累得要死。

  天色一亮,我们发现“太阳”号各个关节都比以前更加松动了。按照古埃及的造船方式,桅杆的两条腿只固定在船底凸起的木块的浅槽里,那木块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鞋。木头底座上固定好短短的、自然弯曲的一部分树干,弯曲的一侧水平贴着木头底座,另一侧垂直固定在桅腿上。现在木头底座周围的绳索都已经很松了,弄不好桅杆就会从底座滑脱开来。高高的桅顶摇晃得更加厉害,幅度竟达到了两英呎,一会儿直冲舱壁而来,一会儿又离舱壁远远的。

  卡洛攀上三十英呎高的桅顶,不得不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以免被桅杆甩下来。像竖琴弦般的缆绳从船舷两侧平行穿过桅顶,现在也开始松动了,有时松得简直耷拉下来了,根本无法支撑桅杆,可下一秒钟又突然绷得紧紧的,我们真怕桅杆会随之绷断,然后将纸莎草船撕成碎片,因为所有的帆索都系在一根绕船舷边缘一圈的粗粗的缆绳上。我们赶紧用很厚的木楔敲进桅座,然后把帆索一根根绷紧,这中间其实也有很大的风险,拉紧第一根帆索的时候,其他缆绳还很松,这根帆索很可能会被扯断。最后,我们总算制服了这根来回晃动的桅杆。

  今天我们看到许多海洋生物。飞鱼宛如雨点一般在我们周围乱蹿。又有一条翻车鱼从我们旁边漂走了,它又大又圆,还是懒洋洋的。不知什么东西一口咬住了乔治固定好的鱼竿上的鱼钩,然后一直拼命想逃走。可乔治还没来得及收竿,另一条大鱼就过来把它吃掉了,所以,乔治最后只拽上来一个鱼头。“太阳”号开始以空前的高速破浪前行。当诺曼测定了我们中午所在的位置,并告之我们只是以中速前进时,我们都大失所望。我们正被一股侧流推着向南去。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太阳”号船尾的右舷又下沉了许多,承受舵桨的横梁已经开始不时浸入水中,成了减速器。船尾的积水已能没到脚踝,浪花不停冲刷船桥下面装着救生筏的柳条箱,柳条箱来回移动位置,摩擦着捆绑纸莎草的绳索。

  第二天,大海还是怒涛连天,令人无法预测,而且还刮起了北风,风力越来越猛,让人再次感受到寒气袭人。尤利正在船尾调整扑打着水面的几根缆绳,突然瞥见一个蓝色的水泡生物,一下子钻进他手里。尤利想甩掉它。他从没见过这种被称为“葡萄牙军舰”的动物,心里根本没在意,可他的手却被这种大西洋中最小而又最毒的丝状体怪物缠住了。这种狡猾的水泡生物并不是单个生物,而是许多微生物的集合体,个个都处于非常复杂的共生状态,并且各自都具有专门的特征和功能。其中最大的生物形成了这个水泡,它使得整个群体漂浮在水面上。其余的微生物组成一条条长达好几码的丝状体,有的充当猎手,为群体觅食,有的负责繁殖,有的则是士兵,把带有腐蚀性的酸直接射进俘虏或是敌人体内。有些“葡萄牙军舰”长得很大,可以使人麻痹,甚至置人于死地。

  一阵猛烈的灼痛,透过尤利的皮肤传至神经系统,使他右手的肌肉麻痹,并开始影响心脏。我们随行的大夫整整花了四个钟头,从油膏到镇静药片、强心丸全都用上了,总算止住了痛,恢复了尤利右手的活动能力。

  六月十三日,冰冷的北风和东北风交替刮着,呼啸着钻过桅索和柳条舱的缝隙。大海汹涌,海浪渐高。我们出航以来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船身到处都在呻吟,巨浪一个压一个地打在船尾。有些浪头卷起好几吨海水泼在我们头上,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船尾被直冲而下的巨浪压得越来越低了,一点点沉进海里。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只有等着海水再从船舷两侧涌出去,船尾的水漥已经有膝盖那么深了,那里曾经是颇受欢迎的洗漱的地方。阿布杜拉精神抖擞地向我们保证,船尾出的状况算不得什么,只要缆绳还捆着纸莎草,我们的船就不会沉。尽管被冻得发紫,他还哼着小曲,穿着油布雨衣,耳朵贴着收音机,在船上蹓跶来蹓跶去。他调到一家播送法语的阿拉伯电台,正在报导有关查德革命的消息,那里的穆斯林人如今占了上风。

  有一条蓝绿色的海豚,围着纸莎草船嬉戏了大半天。但是弄断乔治的钓线后,就再也不上钩了,也不让自己被鱼叉碰着了。卡洛本来打算用鱼干做饭,不料一条湿淋淋的鱼啪的一声打在他的后脖子上,还有好几条撞在舱壁上。总共有十一条飞鱼蹿上船来,全都变成了我们的盘中美餐。

  六月十四日至十七日,大海一直沸腾着。一时间从两三个方向涌来滔天巨浪相互撞在一起,这是洋流和来自远方海岸的反向洋流相互作用的结果。乔治背痛复发,得有人扶着才能上床睡觉去。阿布杜拉病倒了,但他用十二瓣煮过的大蒜捣成蒜泥,吃下去马上就治好了。船桥有些摇摇欲坠了,大家赶紧用新的缆绳和绳索把它加固起来。尤利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就是把那只鸭子挪到船尾去,如今牠在那个船上的池子里游得正高兴呢。萨菲见了,不禁十分恼怒,甚至因此得了腹泻,像往常一样,牠被带到了船舷的外缘。其实牠近来一直都很干净。突然间,一群约六英呎长的金枪鱼跃出水面,把萨菲吓得歇斯底里大发作,牠躲到一只篮子里,谁也无法哄牠出来。后来还是乔治在黄昏后把牠放回了船舱里那只卡片箱做的老窝。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