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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落入大海的魔掌(3)


  我们尽可能地把货物都搬到左舷,也就是下风的一侧,这边离水面仍旧很高,就和我们出航时差不多。挂上船帆以后,我们这艘沉重的纸莎草船又开始高速前进了。我们径直朝西驶去,速度保持在每二十四小时六十海浬,也就是二点五节左右。现在我们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纸莎草船驶过后,船尾后边被拨开的波浪了。十一天里,我们航行了五百五十七海浬,跟乌鸦飞得一样快了。为纠正时差,我们把表往回拨了一个小时。

  【①一节:每小时一海浬=每小时1.852公里。】

  两天来,不时有船只出现在我们周围。有一次,我们竟同时遇见三艘远洋巨轮。我们一定是已经航行在那条环绕非洲的大环形航线上。晚上,我们不得不把几盏最亮的煤油灯挂上桅顶,以免被撞。可是过了不久,就见不到载人的船了。只有一群群海豚在我们周围嬉戏,有的离我们特别近,我们都可以伸手拍到牠们了。偶尔会有一两头昏昏欲睡的翻车鱼从船旁漂过,船头开始有飞鱼从底下跳出来了。天空中却没什么活物。只是偶有昆虫迷了路,被吹上船来。也会有一对对小海燕在浪槽中疾飞。这些小海鸟就栖息在海面上,因为它们像纸莎草一样轻,浪头再大牠们也能在上面漂浮着。前几天开始,从纸莎草的小洞里爬出成群的灰褐色的小虫子,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海水把虫卵和幼虫都杀光,否则,这艘纸莎草船会从里面被蛀空的。曾在造船工地时就曾经有骆驼想要啃我们这艘船的船舷,有人预言,纸莎草船可能被饥不择食的海洋生物用来填饱肚子。幸好,迄今为止,鲸鱼和海鱼都没有想把我们的纸莎草捆当做食物,但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却着实让我们大为不快。

  夕阳西下,月亮慢慢升起,它们轮番为我们指引着航程。独自守夜让我再一次完全体验到当年在“康提基”号木筏上那种永恒而且永无止境的感觉。夜空繁星点点,海水融入漆黑的夜里。星星在我们头顶闪烁,海面上磷光点点与之遥相呼应,浮游生物就像霓虹灯似的点缀着柔软的黑色绒毯,而我们就是在这黑毯上漂浮着。借着浮游生物的闪烁,我们常常觉得自己是在镜子面上行走;又或者大海如水晶般透明,而且深不见底,因此我们可以透过大海看见宇宙另一边的闪烁繁星。

  在这无所不在的星空里,只有我们乘坐的柔软顺从的金色纸莎草船是最真实的,伸手可及的。此外,还有那张方形的大帆,衬着星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影,上面桁端处宽一些,下面底部窄一些,像颈子。这种古埃及的梯形的船帆,似乎把夜空下的时光倒转回去几千年。这种形状的船帆如今早已绝迹了。纸莎草、柳条、木头和绳子发出的怪异的吱嘎声让这种古昔的情境更为真切了。我们并非生活在原子弹和火箭的时代,而是生活在地球还是那么广袤无垠,到处都是未知的大洋和大陆的时代;而且地球还是方的,没人知道它是球形的;时间也没有那么宝贵,因为每个人都觉得时间用也用不完。

  经过这一番奋斗,我们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可是却更能战斗了。纸莎草船随波起伏,甲板上的煤油灯也随之摇晃起来,我们借着煤油灯微弱的亮光交接夜班。这时候钻进温暖的睡袋休息简直是妙不可言。一觉醒来,食欲大增,更觉得精力尤其充沛。而且一点开心的事都能越想越美,烦恼则都大事化小了。看来,石器时代的原始生活还不能随便鄙视哩。我们还真不能臆断,以为我们的祖先从事着艰苦的体力劳动,只是备尝艰辛,而从不知生命的乐趣所在。

  我们每天都能在地图上记下向西行驶六十海浬,虽然我们眼前的地平线从未改变过,而且天天如此,一刻也未变过。它好像是和我们一起移动,我们总是在它的正中央。不过,我们知道有一股海流一直在推拥着我们向前,虽然我们看不见它。加那利洋流移动得非常快,像是一条咸水河,伴着西向的信风,朝西下的太阳奔去。水里浮着的,空中飘着的,都被带着往西边去了。去西边追赶太阳和月亮。

  我和诺曼一同站在船桥上,他拿着一个六分仪,我拿着一个自制的土仪器。这是我用两块木板修修刮刮制成的,想拿它来测量纬度。尤利把它叫做“鼻测仪”,因为这两块木板是连在一块木条上的,而这块木料中间削成了一个弧度,正好可以架在鼻子上,它的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把那木条架在鼻子上,与眼睛成同一水平线,左眼沿着一块木板的表面向前看,调整木板的角度,使它正好对准地平线。另一块木板是用一小片皮革做铰链固定在木料上的,这样右眼就可以看到翘起的一头直指北极星了。两块木板之间的夹角,可以由放在木板两端之间角度仪直接读出,这个角度就是我们所在纬度,再也用不着什么计算了。这极其原始的“鼻测仪”引起大家的一片称赞,唤起了大家的幽默感。因为它是如此简单、方便,而且误差极小,不会超出一度。要记录我们每天的位置,这就足够了。这样做出来的图,与诺曼绘制的正确的行程图,所差无几。

  我们逐渐开始了解纸莎草船的特殊性能了。首先是斜撑的舵桨向我们披露了它们的秘密,它们实际上是最初的掌舵装置在从桨演变到舵的过程中遗失的一个环节。接下来,那可以漏水的船身展现了它的真正实力:它不仅载重量惊人,而且在惊涛骇浪中异常结实,它的浮力持久而且超乎现代人的想象。可是,这艘古船不为世人所知的最大的秘密却在于它的帆缆,它表明这艘船在建造之初就已经超越了河船的性能。

  我们发现,兰斯特罗姆在设计时,就把埃及古墓壁画上关于桅杆和帆缆的全套细节都搬到这艘船上来了。从桅顶到船舷,系着一根结实的缆绳。可是从船尾到桅顶却没有缆绳。尽管在河船上,只要桅顶前后各系一根缆绳,就可以把桅杆竖起来了,因为河水一般都比较平缓。然而不知为何,古埃及造船师却故意避免在桅顶和船尾之间系上缆绳。反而在每条桅脚上高度不等的地方系上五六根缆绳,绳索之间相互平行,另一端就固定在两边船舷中间偏后一点的地方。这样一来,这艘船的尾部就不会受桅索的束缚,由于不和桅杆相连,就可以随着波浪上下自由起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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