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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沿非洲海岸南下(3)


  一阵狂风全力向船帆迎面扑来。足有二十三英呎长的帆桁开始疯狂地撞击桅顶,几乎要把它折断;整张主帆猛烈地拍打着桅杆,似乎要从中间裂开。大帆迎风摆动,掀翻了水果筐,缠住了鸡笼,惹得众家禽咯咯、嘎嘎地叫了起来,声音之大直逼我们的叫喊声。一只方方正正的食物篮子突然出现在船身后边,随着船的尾波上下来回跳动。谁都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因为我们的军需官圣地亚哥正抱着我们的存货清单躺在床上呢。尤利几乎要用上蛮力才能将圣地亚哥和诺曼按在铺位里,而我则爬上船桥,试图领导这场与巨帆展开的搏斗。一个人的嗓门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是多么微弱啊,我的喊声,连同船帆和纸莎草船身发出的噼噼啪啪、乒乒乓乓、吱吱嘎嘎声,全都被风暴卷走,消失在白沫四溅的浪涛里了。

  现在要是放下船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处的。它会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飞走的。我们必须让船回到既定航线上来,一方面是要调整船帆,另一方面要转动船身。乔治负责划动绑在船尾的再普通不过的船桨,好让船尾迎风而上,试图掉转“太阳”号船头。同时,我们抛下伞状的帆布制成的海锚,一头系着一根长绳。要放慢船速,让船尾能迎风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海锚更合适了。我在船桥上看见罗盘的指针慢慢地转了过来。有一根帆脚索像根鞭子似的在空中舞动,我拼命坚持着,不让自己被抛出船舷外,并把那个帆脚索固定到船桥上。与此同时,我要确保其他同伴拽着正确的缆绳,也挂着保险绳。狂风怒吼着,我大喊着,用意大利语向卡洛,用英语向尤利,用法语向阿布杜拉,用英语、法语或者意大利语,想到什么就用什么语言向乔治下令。但要命的是,事实上我命令他们拽的缆绳在我的母语里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但是我对于这帮由各国来的外行水手的理解能力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们最终保住了这宝贵的船帆,扣紧了帆脚索,绑好了划桨,收起了船锚,一切都恢复了原样,变得顺顺当当了。终于有了喘口气的工夫。趁着这工夫,我赶紧编些每个人都能懂的词条,万一再出现险情就能争分夺秒。刚才狂风呼啸的时候,诺曼还时不时透过柳条墙给我们出了不少好主意,虽然他的声音因为发高烧而变得非常微弱,而且被狂风打得七零八落。他事先还竭力教会了我们怎么用英语说“拽紧”“松绳”“放开扬帆索”“放开上下角索”“放开帆脚索”“去左舷”“去右舷”等等。可是,实践证明这未必有用,因为当班的有三个人几乎不懂英语,如果我对着尤利或者卡洛喊:“拽紧右舷角索”,或是对阿布杜拉大喊:“放开左舷帆脚索”,他们理解成什么可不好说。

  我们五个刚在船桥上坐下来,尽管气喘吁吁,但心里满是胜利后的喜悦,正想编几个类似世界语的说法,就在这时桅杆上又发出了警告的撞击声。尽管这次每个人都在瞬间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抢救,但是船帆还是拧了起来,船身也改变了方向。这样的情况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尽管航线未变,但是船是横着向前的,有时甚至是船尾朝前,船帆和帆桁绞在一起,乱七八糟。我们只能时时确保船帆鼓得满满的,才能保证帆桁不至折断,因此,我们有时只好把船帆调成反向了。

  本来应该是船帆绕过桅杆的右脚,但为了让船帆吃风,只好绕过桅杆左脚,可是这样一来,我们航向就偏离了差不多九十度,恰好是朝着陆地的方向。而且很不幸的是,有时不管我们怎么划桨,拽缆绳,抛海锚,像印第安人一样把桨绑在不同的位置,想要回到原来的航线上去,但是我们还是鼓满风帆径直朝非洲海岸而去。没有了橡皮桨,这草船根本不听使唤。船帆一鼓起来,草船不是转向正东南就是正西南,不会有丝毫偏差。每次劲风一起,我们就只能听任摆布,“太阳”号船头指向东南方向了,我们也动弹不得,只是离非洲海岸越来越近。卡洛就一直攀在桅杆顶上,忍受着桅杆的疯狂摆动,所幸的是还没有见到陆地的踪影。

  然而,我们都知道,萨菲以南的海岸是向里凹进的,再下去海岸就会凸出来了。经常是我们刚把船帆扭正,它突然又扭到另一边去了,而且疯狂地拍打着,我们所有人都必须使出全力抓紧船帆,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压着,才不至于被甩出去。一顶又一顶的帽子都被刮跑了,最可惜的是阿布杜拉那顶五彩缤纷的穆斯林小帽,那顶帽子早已成为阿布杜拉身体的一部分了。不过现在我们每换一下位置,都会主动系好保险绳。那只小猴子也有自己的保险绳,待在桅杆上兴高采烈地倒立着表演。家禽在笼子里也很安全,笼子被盖好了,而且也系上了保险绳,搬到远离船帆的地方去了。

  时间在一点一点消逝,变化莫测的风却愈刮愈猛,我们随时都可能因为来不及掌舵而完全失去对整艘船的控制。必须得收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在暴风雨中将帆一点一点放下来。

  我们当中两个人负责松开升降索,其余三个人扯着帆脚索,护着船帆和帆桁降到船面上来。这时一阵狂风蓦地刮来,将沉重的主帆卷到海面上去了,就像卷起一面小旗似的。尤利和阿布杜拉拼命想再抓住左舷那根在浪尖上乱舞的帆脚索。我们三个人则用腿和脚死死钩住船上随便什么东西,以防随着右舷的那根帆脚索一起被卷到海面上。这是我们最后的一丝希望了,要是抓不住,船帆就会沉到海底,一去不复返了。这时桅杆和支撑它的绳索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吱吱声,草船也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船身跟着侧倾过来。我们第一次有种不安的感觉,这艘神奇的草船也可能会翻船。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世上其他任何一艘五十英呎长的草船遇上这样的大风大浪,早就不是立刻翻船,就是折断桅杆了。

  我们一点一点地拽回了帆桁和大部分船帆,但仍有一大片船帆漂在海面上,被海浪翻卷着迭在一起,兜了不少海水。大家奋力想把剩下的船帆拽出来,忙乱之中却碰掉了另一支船桨。那根宝贵的船桨马上就被一个浪头吞没了,但它立刻又浮出了水面,跟在我们的船后上下漂着。

  “到美洲再见!”卡洛对那船桨大喊道,“不过我们一定比你快!”

  整张船帆都被海水泡得湿透,再加上那根沉重的帆桁,比船还要宽出六英呎,所以我们只好把船帆卷起来,把它顺着草船的左舷堆在一边。我们终于胜利了,满心喜悦,可也快累死了,好像刚刚在拳击场上连战了二十个回合一样。眼下,大家全都坐在湿透了的船帆上,想办法要制服这条棘手的酒红色飞龙。狂暴的海风灌进船帆的褶皱,吹得船帆不停地扭动着,犹如一条翻滚着的活龙一般。不过,我们五个最后还是把它绑得结结实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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