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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尼罗河的源头(9)


  我们穿过了一群蜂窝似的房子,又下了几级台阶,来到一个较大的聚会用的房子。低低的门道里透出灯光,那美妙的歌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布鲁把我带了进去,来到一群部落长者们跟前,他们坐在靠门的矮凳子或木头上。油碗里点着灯心,在圆形的泥土墙上映出许多巨大、跳动的人影。里面站着一排年轻的女子,穿着白色长衣,一边拍手一边频频鞠躬。当一个人唱歌时,其他人随声应和,没有乐器伴奏,显得有些单调。在白衣姑娘的身后,我瞥见几个圆形的坛子,大得足能装下两个成年男子。屋里还有一口土灶,正燃着小火,但没有烟雾。高高的屋顶由一根柱子和很多分枝支撑着,就像雨伞的骨架。

  人们围成一个半圆,坐在雕刻精美的凳子上,依照衣索比亚习俗,我和布鲁也加入进来。他们中最年长的一位老人留着长长的白须,颇有摩西的风范。一张小桌被搬了过来,桌上放着一个锥形柳条盖子,下面有一块巨大的“怀特”,是一种类似煎饼的主食,又厚又硬,跟泡沫塑料一般,两层间还夹了一些煎鱼。煎饼中央还有些像可可粉一样的粉末,又甜又辣,可以撕下一块煎饼蘸着这调味料吃。在开饭前,大家都一一洗手。布鲁先动手从最好的地方撕下一块给我。顷刻间,其他人都把我奉为上宾。女子们还在翩翩起舞,唱着那奇特的赞美歌。还有一个人一言不发,走来走去地给人们斟酒,先是玉米酒,后来改为烈性的甜酒白兰地。当他们酒性大发时,一个个开始用拉基语滔滔不绝起来。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无所适从。这时,我一下子想起自己肩上还挎着录音机呢。

  当我把录音播放出来的时候,人们先是一阵慌乱,因为女人们刚刚停下来歇歇嗓子,却听到了自己嘹亮的歌声;而男人们举杯畅饮时却分明听到自己在慷慨陈词。有了这台录音机,这一晚过得非常有趣。它活像一个口技演员,用拉基语和每个人交谈,有说有笑,似乎能听懂每一个笑话,每一支歌曲。

  最后,年纪最大的那位长者站起身来,立在那里不动,他可能觉得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所有的女子站成一排先走出了门外,边走还边小声唱着,声音就像猫头鹰。一出屋门,这声音便四下散开,直到她们回到各家后才听不到了。那首领拉着我的胳膊,把我领到了他的家。他的家和开宴会的房子如出一辙,只是稍小一点。借着微弱的灯光,我隐隐约约地看到有人在收拾衣物,之后把收拾好的东西拿了出去,给我腾出一张床来。尽管我一再推辞,布鲁还是把我按在床上坐下。他的床简直与开罗博物馆里陈列的古埃及法老的床一模一样。床是用木材做床架,用皮条编织而成的。

  布鲁一家人把席子和枕头都搬了出去,到另一所房子里打地铺去了。他们在我的床上则铺了几张干净的裘皮和一张自家纺织的床单,示意我躺下休息。我脱掉了高筒靴,那位首领坐在床边,叫他的儿子打来一盆水为我洗脚。那孩子认真仔细地把我的双脚洗过、擦干后,冲我深鞠一躬,还亲吻了我的脚趾。之后首领让儿子和其他人退了出去。在德弗拉齐翁岛上,《圣经》里描绘的情节,居然还存在于现实之中。

  我和衣躺下,光着一双干净的脚。布鲁和他的妻子在床边低语着,似乎在犹豫不决地商量着什么。他们不时地朝我看看,似乎还要为我做些什么。随后我注意到房间里并不只有他们俩,在床的另一头隐约还站着另一个身影。可是油灯昏暗,又被柱子挡着,实在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年轻的女子。她身子轻微地侧了一下,衬着墙上柔和的光,我刚好看清了她的侧影,很美。她一定是布鲁的女儿。三个人在那里站了好一阵子。之后,父母鞠躬退了出去。油灯越来越暗,有一阵,我无法确认站在床尾的女子是否还在那里。后来,我又看到她的身影了,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想想看,我躺在首领的床上,他的儿子给我洗了脚,她的女儿像守护天使一样站在床边。这时,从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了摄影师的声音,他在呼唤着我的名字。我不愿打断这美妙的时刻,因此没有答应。可是摄影师并不甘心,那喊声越来越近。最后,摄影师和布鲁夫妇一起出现在门口。摄影师说放心不下我,就和翻译一道划着大主教的“奥布鲁”,返回岛上来找我了。他们两个也享用到了玉米酒和鱼肉煎饼。主人还在地板上为刚来的客人们铺上了皮褥。

  第二天,首领仍把我们当做客人招待。在翻译的帮助下,我们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兹瓦伊湖上的纸莎草大多生长在不易到达的湖畔,因此想要将大量的纸莎草运走,怕是不大可能。所以,塔纳湖边的沼泽地成了我们唯一的期盼。从拉基人那里,我们还了解到一些其他的信息。人们很容易把他们的“沙法特”“奥布鲁”和查德、墨西哥、秘鲁的芦苇船联系在一起。但塔纳湖上的“汤夸”却不同,它是衣索比亚特有的。

  拉基人制造芦苇船并不是因为缺少木材,实际上,这里的木材比芦苇更多。加拉人居住在湖区周围广袤的土地上,却无一人能将我们送往岛上,这说明了住在同一个湖区的人们,并不是个个都会造纸莎草船。造船工艺是由别处传到兹瓦伊湖来的,确切地说,是由来自尼罗河源头的祖先传授下来的,这一点同塔纳湖上的僧侣们类似。显然,纸莎草船作为迁徙民族的一项传统,同他们一道从尼罗河畔来到了这里。

  和塔纳湖的僧侣们一样,拉基人也有着不幸的经历。他们每天用完船之后,必须把船拽上岸来晾干。如果把一艘“奥布鲁”或“沙法特”放在水里泡上八九天,最多十四天,这船就不能用了。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埃及。我也弄不清,究竟值不值得把纸莎草船放到大西洋里去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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