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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小岛之劫(4)


  一九五五年,我的改装后的格陵兰拖网渔船带着一组科学家,在复活节岛东岸下锚靠岸,我们目睹了同样贫瘠的地貌,就像其他旅客曾经看到的一样:岸上找不到任何树木。

  当年那些雕刻家上岸时,所看到的景象和今天有什么不同呢?这些巨人是从哪里来的?是谁雕刻了它们?什么时候?怎么办到的?为什么?我们提出的任何问题若要找出解答,唯一的办法就是弄清楚那些前欧洲时代的雕刻家,是否曾经摧毁当时岛上的森林。这所有令人不可思议的工艺成就,怎么可能没有用到木头?

  我们带着工具来到这小岛,想挖出那段遥远的历史。甚至,我们想要看清楚,到底复活节岛的植物如何经年累月变成现在的样子。我们带着一具二十英呎长的钻孔机,试图在复活节岛火山口湖四周钻取植物花粉。一位太平洋岛屿的地质生物学家先驱,斯德哥尔摩国立博物馆的赛林博士,提供了我们探险所需的一切,要我们为他带回还保留在湖区四周沼潭中的植物花粉。在显微镜下,那些花粉看起来像各种水果的花粉。我所说的“水果”,每一种和相近的另一种都有很大的差别。赛林博士无法确认我们采样的标本是何种植物的花粉,然而,它们完全改变了复活节岛各时期的地貌。

  复活节岛曾经有森林,就像曼加列娃岛(Mangareva)和玻里尼西亚邻近的岛屿一样,那些种类繁多的花粉来自椰子树和各种树木。然而,今天的岛有见过的。在原始的土层之上,还有一层泥土包裹着灰烬,那是大规模的森林大火造成的,表示曾经有人来过。灰烬之上,原来生长的植物都已经消失,只有野草和羊齿植物的花粉能再度生长,并混杂了一些外来种植物。仅有两种水生植物因为生长在湖中,所以能在后续发生的大火中残存下来,一种是芦苇(totora),另一种是美洲药草。

  森林大火不可能是火山运动造成的,在某一段时期,烟尘被吹进湖中,当时的火山口就已经熄灭,而且填满了水和植物。因此,这些大火透露出人类曾经出现在岛上。当第一批航海家发现这个岛,开始清理海岸上竖立纪念石像的神庙庭院时,早期的人类的信息就已经蹂躏过这个岛的地貌。

  早期来到这里的人是石匠,不是木雕师。他们清理森林的目的,是为了开辟制作巨石作品所需要的采石场、建造村子奇特的圆形石屋,以及开辟广大的美洲甜番薯园。

  我们发现,第一位航海家到达复活节岛时,当地曾经有过森林。对于大多数被广为接受的关于复活节岛起源的教条式理论,这事实等于是致命一击。过去的理论坚持,玻里尼西亚渔民是“被风吹过去的”,才会到达复活节岛——就像南美洲的石雕家不可能驾着木筏在开阔的大海上航行一样。渔民们因此搁浅在一个孤寂的海岛,岛上没有森林,只有许多石头,于是他们便放弃木雕,利用当地的石头来雕刻人像。他们逐渐制作出更大的雕像,直到可以大量制作纪念性石雕,后来其规模与技术甚至超越了南美洲前印加时代的水平。

  复活节岛的传统历史明白揭示出,以前岛上曾经有过森林,甚至有大面积的木材。这些部落对欧洲人到达前发生内战的记忆,也充满了参考价值。当时“长耳族”和“短耳族”发生战斗,放火焚烧房子和财产,是最常见的报复手段。因此很难判断,到底有多少森林因而被毁灭,又有多少森林是因为大火失控而损失。不过,由于早期的移民后裔这种不经意的行为,自然环境因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几个世纪以来,岛上一直缺乏森林,森林因此被视为珍贵资产而加以保存,只被用来雕刻有神圣文字的字板或当护胸甲,并被地位崇高的人当作装饰和徽章。复活节岛上没有任何绿荫可以遮阳,除非躲在屋子或洞穴里。岛上也没有溪流。雨水因为没有树根而直接渗到地底下。我们在光秃秃的岩石上,还可看到从前河流留下的干河床。唯一的水源就是三个没有流动的火山口湖。早期的访客曾看到复活节岛岛民倒拿着葫芦容器,从湖面上汲取污浊的湖水——而不是像他们的祖先,从流动的溪流中取得饮用水。

  目前,在耗费相当多时间和人力后,岛上已重新栽种了少许椰林,与尤加利树分区种植。靠着人为的努力,我们利用探险队在岛上发现的最后一棵树(死于一九五六年)的种子,重新引入一种当地特有的能治病的树(toromiro)。然而,根据估计,已有无数腐质土被冲刷到大海中。人类不可能重新恢复复活节岛原有的自然面貌,不可能再恢复原有的资源、溪流和自然美景了。

  §物换星移

  经过许多年,我开始了解到,蒙田岛和复活节岛的噩运,正在我们这颗星球的各地蔓延。有少数案例让我们感到震惊,并且在愤怒中觉醒,例如法国人在复活节岛东边的穆鲁罗瓦岛(Mururoa)举行核子试爆。毁灭是经过几个世纪缓慢进行的,我们甚至看不出来。假设我们的星球原本就是今天这个样子,那么,撒哈拉原来就该是沙漠;希腊和西班牙的局部地区,原本就该呈现出阴冷贫瘠的地貌。

  我学到了我们本该知道的事——我们要到别的星球寻宝时,竟任意让现在生活的星球慢慢腐败。在深入撒哈拉沙漠寻找人类早期在水上航行工具的壁画后,我就无法再逃避这种想法。在阿尔及利亚沙漠的心脏地带,那海拔两千公尺、距离海岸一千公尺高的塔西利高原(Tassili)裸露的岩石上,画有撒哈拉过去的居民驾着芦苇船,在河流和湖泊上猎捕河马的情形。五六千年前,他们在光滑而悬空的岩壁上刻画每天的生活,包括猎捕各种森林中的动物、驯养牛群等。悬崖底部的岩石间有个干涸的水洞,上面有一头哭泣的牛的浮雕,那头牛弯下身找寻已永远消失的水源时,它的眼睛流下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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