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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横渡太平洋(一)(2)


  我们在亨伯特水流中了。这水流从南极带着冰冷的巨流,向北沿着秘鲁海岸而来,转而向西,就在赤道之下奔淌,横贯大海。毕萨洛、扎拉德和其他早期的西班牙人,就在这里第一次看到印加印第安人挂着帆的大木筏。印第安人乘这种木筏,出海五六十海浬,就在这亨伯特水流中捕捉鲔鱼和海豚。白天,这里整天有从岸上吹来的风;但是一到晚上,就是远在这里,也有向岸上吹去的风,可以帮着想回去的木筏漂回家去。

  晨光熹微之中,我们看见拖轮就靠在近旁,我们小心又小心,把木筏泊在离开船头远些的地方,然后把我们那小小的、打足气的橡皮艇放下水。小艇在水上像一个足球。艾立克、班德和我上了艇,摇到“江防号”,抓住绳梯爬上船。我们由班德当翻译,在海图上找出我们所在的正确位置。我们是在卡亚俄西北方向,离岸有五十海浬。以后头几个晚上要点灯,免得被沿海船只撞沉。再出海去,我们便一只船也碰不上了,因为在太平洋上的这一部分,是没有航线经过的。

  我们在船上向全体人员郑重道别。许多人很不自然地看着我们爬进小艇,在波浪上颠抛着回到“康提基”。于是拖绳解开了,木筏又自顾自了。“江防号”上的三十五个人站在栏杆旁边挥手,一直挥到我们看不见他们为止。“康提基”的六个人坐在箱子上,一直望着拖轮,望到望不见为止。后来拖轮的黑烟散了,消失在地平在线,我们才自己摇摇头,彼此对望。

  “再见,再见,”陶斯坦说道,“小伙子们,现在该我们升火待发了!”我们听了都笑,先看看风势。这时风小,从南风转成东南风。我们扯起带着大方帆的竹桁。帆懒洋洋地挂着,使得康提基的脸起皱纹,不满意的样子。

  “这老人不高兴哩,”艾立克说道,“在他年轻的时候,风要更带劲些。”

  “看上去我们在打败仗。”赫曼说道,说时,他扔了一小片白塞木到筏头边的水里。

  “一、二、三……三十九、四十、四十一。”

  这片白塞木还是静静地浮在木筏旁边的水里,还没有漂到木筏的半中央哩。

  “我们还得再扔一次。”陶斯坦乐观地说道。

  “希望我们不随着晚风向回漂,”班德说道,“在卡亚俄说再见很有趣,可是我不想很快回去又受他们欢迎。”

  这时木片漂到了筏尾。我们高声欢呼,动起手来,把最后一刻乱扔上木筏的东西都收藏好、捆扎好。班德在一口空箱的底层安置了小火炉,不久我们便以热可可和饼干款待自己,又在新鲜的椰子上凿洞喝椰汁。香蕉这时还不很熟。

  “从一方面说来,我们现在过得很好。”艾立克笑着说。他穿着一条大羊皮裤子,戴一顶印第安大帽子,肩头上站着鹦鹉,在筏上晃来晃去。“只有一样事情我不喜欢,”他继续说道,“那就是这许多大家不很知道的横流,如果我们继续像这样躺在这里的话,这些横流能把我们冲到礁石上去。”

  我们考虑了用桨划行的可能性,结果是大家同意等候风起。风来了,悄悄地、无间断地从东南方吹来。帆便鼓起来了,向前凸出,像是一个挺起的胸脯,康提基的头显得威风凛凛。“康提基”开始动了。我们向西欢呼,扯起了帆索。橹放到水里,轮流值班制开始执行了。我们把纸团和木片扔到筏头旁边的水里,然后站在筏尾看着手表。

  “一,二,三……十八,十九——好了!”

  纸团和木片漂过了橹,不久像一串珍珠似的,在筏尾的波浪中载浮载沉。我们一码一码地向前移动。“康提基”并不像一只尖头的快船破浪前进。它是又壮又阔、又重又结实,在波浪上沉着地拍水前进。它不图快,但是它一旦上了路,便以无可动摇的精力向前推进。

  这时,掌舵的安排是我们最大的问题。木筏是完全按照西班牙人的描述建造的,但是在我们这时代,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预先给我们上一课,讲解怎样驾驶印第安人的木筏。这问题专家们在岸上曾彻底讨论过,但是没有什么结果。他们和我们一样,对这事知道得很少。当东南风逐渐增加力量的时候,便需要让木筏保持在一定的航线上,使得风从筏尾吹来,把帆鼓满。

  如果木筏太朝着风的方向了,帆便突然转过身来,打到货物、人和竹层上,全筏也来个大转弯,变成筏尾在前,继续在同一航线上前进。这是一场艰苦的奋斗。三个人对付帆,另外三个划那长橹,把筏头转过来,避开风势。我们一旦把木筏转过来了,掌舵的人便要十分小心,免得在下一分钟内发生同样的事故。

  橹有十几英呎长,搁置在筏尾一段大木块的两个橹座之间。当我们在赤道国的巴伦克河上漂送木料的时候,我们那本地朋友用的也是这种橹。那长长的海柳木橹柄硬得像钢,很重,如果掉入水中,会沉下去的。橹柄的尾部是一大片用枞木做的橹身,是用绳子拴上的。当海浪冲击的时候,我们要用尽力气才能把这长橹掌稳。为了要使橹身直立在水里,我们要抓紧,把橹柄转过来,抓得手指都累了。这问题后来解决了:我们在橹柄上拴了段横木,使得转动时有一种杠杆似的东西可抓。这时,风势越来越大了。

  傍晚时分,贸易风已在全力吹刮。风很快使海面汹涌,从筏尾向我们扑来。这是我们第一次充分了解到,海真的来和我们碰头了。现在我们要咬紧牙关——我们的对外联络都已切断。事情是好是歹,现在全仗着白塞木在大海中的优良质量。我们知道,从现在起,我们绝不能再得到吹向岸上的风,绝无机会转回去了。我们已在真正的贸易风的通道上,每天吹送我们出海,越吹越远。

  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是满帆向前航行;如果掉头往回走,那便筏尾在前,还是向海中漂去。可能的航线只有一条:乘风而驶,筏头对着落日。况且,说到最后,这正是我们航行的目的——跟着太阳的路线。我们猜想,康提基和古代的太阳崇拜者,从秘鲁被赶出来到海上的时候,情况亦复如此。

  我们既高兴又放心地看到:当第一次汹涌的波涛飞沫吐泡地向我们扑过来的时候,木筏便升起来,从浪头上滑了过去。但是,咆哮着的波浪向舵手滚滚而来,把橹举得离开了橹座,或者把橹冲到一边的时候,舵手像是一个一筹莫展的杂技演员,被吊着转来转去,无法把橹掌住。在大浪涌起、倾倒在筏尾的舵手身上的时候,就是同时两个人也不能把橹掌住。我们想到一个主意,在橹身上拴两条绳子,分别系到木筏的两边,又用绳子捆住橹柄,使它不能离开橹座。这样,橹的活动范围受了限制,只要我们能撑得住,浪涛再凶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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