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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哦,我对他讲的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很快都会知道的,只不过向杰克作正确的说明罢了。”

  “什么事情?是你到英国去的事儿?”

  “是的,就是我到英国去的事儿。噢,杰克!我忘了告诉你。我要去英国。”

  “那敢情好罗!”

  “对,名门望族都是这样解决问题的。罗伯特打发我去英国。他打算给我两百镑,好叫我去探望朋友。不是挺美吗?我的朋友们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她扭过头去对科恩笑笑。这时他不笑了。

  “你起先只想给我一百镑,罗伯特,对不?但是我硬是要他给我两百。他确实非常慷慨。是不是,罗伯特?”

  我不明白怎么能当着科恩的面说得这么吓人。往往有这样的人,听不得刻薄话。你一说这种话,他们就会暴跳如雷,好象当场天就会塌下来。但是科恩却乖乖地听着。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而且我一点没想去阻拦。可这些话和后来讲的那些话比起来只不过是善意的玩笑而已。“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弗朗西丝?”科恩打断她的话说。

  “你听,他还问呢。我到英国去。我去看望朋友。你曾经到不欢迎你的朋友家去做过客吗?哦,他们会勉强接待我的,这没问题。‘你好,亲爱的。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的母亲好吗?’是啊,我亲爱的母亲现在怎么样啦?她把她的钱全部买了法国战争公债。是的,正是这样。象她那种做法恐怕全世界也是独一无二的。‘罗伯特怎么样?’或者小心翼翼地绕着弯儿打听罗伯特。‘你千万别毛毛愣愣地提他的名儿,亲爱的。可怜的弗朗西丝这段经历真够惨的。’不是怪有味儿的吗,罗伯特?你想是不是会很有味儿的,杰克?”她朝我一笑,还是那种开朗得异乎寻常的笑。有人听她诉说,她非常满意。

  “那你打算上哪儿去,罗伯特?这都是我自己不好。完全该怪我自己。我叫你甩掉杂志社那个小秘书的时候,我该料到你会用同样的手段来甩掉我的。杰克不知道这件事。我该不该告诉他?”

  “别说了,弗朗西丝,看在上帝面上。”

  “不,我要说。罗伯特在杂志社曾经有个小秘书。真是个世上少见的漂亮的妞儿,他当时认为她很了不起。后来我去了,他认为我也很了不起。所以我就叫他把她打发走。当初杂志社迁移的时候,他把她从卡默尔带到了普罗文斯敦,可这时他连回西海岸的旅费也不给她。这一切都是为了讨好我。他当时认为我很美。是不是,罗伯特?“你千万别误解,杰克,和女秘书的关系纯属精神恋爱。甚至谈不上精神恋爱。实在什么关系也谈不上。只不过她的模样长得真好。他那样做只是为了让我高兴。依我看,操刀为生者必死在刀下。这不是文学语言吗?你写第二本书的时候,别忘了把这个写进去,罗伯特。

  “你知道罗伯特要为一部新作搜集素材。没错吧,罗伯特?这就是他要离开我的原因。他断定我上不了镜头。你知道,在我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里,他总是忙着写他的书,把我们俩的事儿丢在脑后。现在他要去找新的素材了。行,我希望他找到一些一鸣惊人的材料。

  “听着,罗伯特,亲爱的。我要向你进一言。你不会介意吧?不要和那些年轻的女人吵嘴。尽量别这样。因为你一吵就要哭,这样你只顾自我哀怜,就记不住对方说些啥了。你那样子是永远记不住人家讲的活的。尽量保持冷静。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要记住,这是为了文学。为了文学我们都应该做出牺牲。你看我。我要毫无怨言地到英国去。全是为了文学啊。我们大家必须帮助青年作家。你说是不是,杰克?但是你不好算青年作家了。对吗,罗伯特?你三十四岁了。话说回来,我看要当一个大文豪,你这个岁数算是年轻的。你瞧瞧哈代。再瞧瞧不久前去世的阿纳托尔·法朗士。罗伯特认为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有几个法国朋友这么对他说的。他阅读法文书籍不大自如。他写得还不如你哩,是不是,罗伯特?你以为他也得找素材去?他不愿同他的情妇结婚的时候,你猜他对她们说什么来着?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哭哭啼啼?噢,我想起了一件事。”她举起戴手套的手捂在嘴上说,“我知道罗伯特不愿和我结婚的真正理由了,杰克。才想起来。有次在雅士咖啡馆,恍惚之间我看到了启示。你说希奇不希奇?有一天人家会挂上一块铜牌的。就象卢尔德城。你想听吗,罗伯特?我告诉你。很简单。我奇怪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哦,你知道,罗伯特一直想有个情妇,如果他不跟我结婚,哼,那么他就有我这个情妇。‘她当了他两年多的情妇。’你明白了吗?如果他一旦和我结了婚,正如他经常答应的那样,那么他的整个浪漫史也就告终了。我悟出了这番道理,你看是不是很聪明?事实也是如此。你看他的脸色,就会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要去哪儿,杰克?”

  “我得进去找一下哈维·斯通。”我走进酒吧间的时候,科恩抬头看着。他脸色煞白。他为什么还坐在那里不走?为什么继续那样受她的数落?

  我靠着酒吧柜站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他们。弗朗西丝仍然在和他说话,她开朗地微笑着,每次问他“是这样的吧,罗伯特”时,两眼总紧盯着他的脸。也许这时候她不这么问了。也许她在讲别的什么事情。我对酒保说我不想喝酒,就从侧门走出去。我走出门,回头隔着两层厚玻璃窗朝里看,只见他们还在那里坐着。她还在不停地和他说话,我顺着小巷走到拉斯帕埃大街。过来一辆出租汽车,我上了车,告诉司机我的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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