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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乘客们接受船员们的建议,下船到村里去睡了一宿。接待他们的这一家房舍相当干净整洁,这些印第安人属雅鲁罗部族,曾经是委内瑞拉人口最多的印第安部族之一,而与其他部族不同的是,他们在乌龟孵化期过后也依然留在村子里。

  这个家庭的成员有丈夫——一个强壮的男子,身着传统的披肩和缠腰带,妻子——穿着印第安式的长褂,还相当年轻,个头矮小,身材匀称,孩子——一个12岁的女孩,和她的母亲一样充满野性。客人献上礼物,送给男主人的是甘蔗酿成的塔菲亚酒和雪茄,送给女主人和小姑娘的是玻璃珠项链和一面小镜子。礼物使主人欣喜万分。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在委内瑞拉土著人看来却是宝贝。

  屋子里仅有的家具就是悬在屋顶竹架上的几张吊床,还有三四只篮子,印第安语叫“卡那斯托”,用来盛衣服和对他们来说最珍贵的物件。

  不管马夏尔中士愿不愿意,他也只能和“马里帕雷”的乘客在一个屋檐下过夜,因为他和侄子不可能找到更好客的人家了。在三个地理学家中,米盖尔对两个法国人最殷勤。马夏尔愠怒的目光使让·德·凯尔默不得不与他人保持一定距离。但他还是得以对旅伴们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况且,不大一会儿他就被印第安小女孩独占了——这个词用得并不过分——他的优雅风度迷住了这个异族少女。

  屋外狂风怒吼,屋内其乐融融。谈话数次被迫中止,炸雷震耳欲聋,久久不散,弄得人们听不到对方说的话。即使在雷电交加的时刻,女人和孩子也未显出丝毫的恐惧。屋子周围的树发出好几次巨大的哗啦声,第二天一看才知道它们被雷劈断了。

  显然,印第安人对奥里诺科河上常见的暴风雨已经习惯了,连动物做出的那种反应都没有。这种肉体和精神上的震动对他们的神经已没有任何影响。而让就不同了,虽然他不至于像人们说的那样“吓得魂飞魄散”,可还是感到一阵紧张不安,其实再坚强镇定的人也难免会有这种感觉。

  客人与男主人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午夜。马夏尔的西班牙语要是能像他侄子那么好的话,也会对谈话内容大感兴趣的。

  谈话是由米盖尔、费里佩和瓦里纳斯三人引起的,说的正是三个月前捕龟的事。每年这项活动都把成百上千的印第安人吸引到奥里诺科河的这一段来。

  当然,奥里诺科河的其他一些河段上也有乌龟活动,但是乌龟数量最多的要数从卡布拉雷河面的沙堆到乌尔巴纳村这一段。男主人对龟类的习性十分熟悉,是捕龟或者说钓龟——反正都是一回事——的能手,据他说,龟群从4月份起就出现了,数量远不止几十万。

  对自然史一无所知的印第安人当然说不出这些乌龟的确切种类,它们在奥里诺科河的礁脉上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繁殖着。他仅仅满足于捕捉它们,在孵化期采集龟蛋,并从中提取油脂。方法十分简单——和橄榄油的制法一样。容器就是拖上沙滩的一只独木舟,舟上紧紧排着几个筐,筐里盛满了龟蛋;拿一根木棍将蛋击碎,倒入一些水搅和搅和,蛋液就流到舟底去了。一个小时以后,油就浮到了表层;把它加热一下让其中的水蒸发出去,油就变得清亮透明,整道工序也就完成了。从事这项活动的除了当地的瓜依布、奥托马科等部族的印第安人外,还有从附近平原来的混血人。

  “听说这种油质量上乘,”让说,对他最信赖的夏方荣的书上所说的话,让总是深信不疑。

  “的确很不确,”费里佩说。

  “这些乌龟属于什么种?……”少年问。

  “用拉丁术语来说,属于cinostern scorpioides,”米盖尔说,“这种龟的龟甲长近一米,它们的重量至少有60磅。”

  一直未能展示在龟的分类方面的学识的瓦里纳斯这时发话了,指出米盖尔所称的“scorpioides”其真正的学名应为“podocnemis dumerilianus”,当然,不管哪一个名称,对印第安人来说都像听天书一般。

  “我再问一个简单的问题……”让·德·凯尔默对米盖尔说。“你话太多了,侄子……”马夏尔咬着他的八字胡提醒到。

  “中士,”米盖尔微笑着问,“为什么不让您的侄子多获取些知识呢?……”

  “因为……因为他不需要比他叔叔知道得更多!”

  “行啊,我的好师傅,”少年说,“不过我的问题是这样的,这些乌龟对人构成威胁吗?……”

  “数量太多的时候会,”米盖尔说,“当几十万只乌龟集体行动的时候,碰上它们就很危险了……”

  “几十万只!……”

  “的确有这么多,让先生,因为仅仅是每年用来采蛋的10万只大肚瓮就能装下5000万个龟蛋。而每只雌龟平均产蛋量是100个,相当一批龟作为菜肴被人吃掉,再说物种的延续还需要足够的数量,因此我估计在奥里诺科河这一段的沙滩上出没的乌龟足足有100方只。”

  米盖尔的计算并没有夸大事实。埃利塞·勒克吕斯曾说,这些数不胜数的乌龟真像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吸引到一起来的——它们像一股动荡、缓慢而又不可阻挡的潮水、洪流或雪崩一般,能将一切都吞没。

  的确,太多的乌龟被人给消灭了,或许有一天它们会绝种的。有的礁脉上已经看不到它们的踪迹了,比如梅塔河口下游不远处的卡里班滩岸。这对印第安人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男主人给客人们讲述了乌龟在孵化期的一些有趣的习性。它们在大片的沙地上来来回回地爬行,一旦选中地方就开始扒坑,坑深约两尺,然后把蛋放在里面,——这一程序从3月中旬开始,大约要持续20来天,——之后它们再用沙子把龟蛋小心地埋起来,等待着很快就要破壳而出的龟仔。

  除了龟蛋油有利可图之外,肉质鲜美的乌龟也成为土著们猎捕的对象。当它们在水中的时候是不可能捉到它们的,要等它们到了沙堆上独自爬行的时候下手,方法也很简单,拿根棍子把它们拨个底儿朝天就行了——龟类一旦被弄成这个姿势,自己是无论如何翻不过身来的,只能任人摆布了。

  “有的人也是这样,”瓦里纳斯听到这儿说,“他们一旦跌个背朝天,自己就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这话不假,大家没想到对奥里诺科河上的乌龟的谈话最终会跟某一类人联系了起来。

  米盖尔又向男主人发问道:

  “4、5个星期之前,您有没有看到逆流而上的两个法国人从布埃那维斯塔经过?”

  这问题立即引起了让·德·凯尔默的兴趣,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同胞嘛。他有些激动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两个欧洲人?……”印第安人问。

  “是的……两个法国人。”

  “5个星期之前?……对……我看见他们了,”印第安人说,“他们的船停靠了整整两天,就在你们停船的那个地方。”

  “他们身体都挺好吧?……”少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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