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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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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报答当年的资助者,他要把恩主的孩子们悄悄地带到外国去。在做这个尝试时,他落入了间谍或者专事挑衅的密探手中,他被逮捕了。由于任何与马泰奥蒂有关的回忆都会让意大利感到难堪,所以,拿这个理由来审判对他不会有太坏的结果。但是,检察官很巧妙地将他推到另外一个正在同时审理的案子中,那是一个计划用炸弹暗杀墨索里尼的案子。于是,这位在一战战场上获得最高战争勋章的人,被判处十年的重犯监禁。 这位年轻女人当然非常着急。必须得针对这个判决做些什么,她的丈夫活不过这个判决。必须让全欧洲的文学名人联合抗议,她请求我来帮助她。我马上建议她不要用抗议这个手段。我自己知道,自从战争以来所有的宣言都变得多么一无用处。我试图让她明白,就算是出于国家的自尊感,也没有哪个国家会因为外来力量而修改自己的司法判决,而在美国的萨科(Sacco)和万泽蒂(Vanzetti)一案中,来自欧洲的抗议反倒对当事人不利,而不是有所助益。我恳切地请求她,不要用这种方式来做任何事情,这样只会让她丈夫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因为如果有人从外面来强迫墨索里尼的话,他绝不会,也绝不能安排减刑——哪怕他本意愿意呢。但是,深感震动的我答应她,要尽我最大的努力。我正好下个星期要去意大利,在那里我有一些心地善良的朋友身居有影响的位置,也许他们能在不声不响中施加些影响,以便对她丈夫有利。 我在第一天就马上去办这件事。我看到恐惧已经多么深地咬进人们的灵魂当中。我刚一提到那个名字,每个人都感到为难。不行,他没有影响。完全不可能。我从一个人到另外一个人那里。我羞愧地回来,因为那个不幸的人也许会以为,我没有真正尽力。剩下的只有一个可能性:一个直接的、不知结局如何的路:写信给那个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墨索里尼本人。 我做了。我给他写了一封诚恳的信。我写道,自己不想以对他的恭维开头,也开门见山地说,我不认识那个人,也不知道他所犯罪行程度如何。我见过那个人的太太,毫无疑问她是无辜的。如果她丈夫得在监狱里度过那么多年,这全部惩罚之力也会落在她的头上。我绝无意于对判决提出批评,但是我能想到的是,如果这位女人的丈夫不是在监狱里,而是在囚犯岛上——在那里流放者的妻子和孩子可以同住——服刑的话,这对她来说将是一件救命的功德事。 我拿起这封信收件人为贝尼托·墨索里尼阁下的信,扔进一个普通的萨尔茨堡的信箱。四天以后,意大利驻维也纳的大使先生给我写信说,总统阁下向我表示感谢,他已经考虑我的愿望,准备将刑期缩短。同时也有来自意大利的一封电报,确认我所请求的信件已经转交了。墨索里尼挥笔之间,亲自满足了我的请求,那个被判刑的医生不久以后果真被完全赦免。我的一生中,如果论及文学成就带来的喜悦和满足的话,还从来没有什么作品能超过这封信,因此我总是带着特别的感激之情想到这件事。 在那最后的风平浪静的几年里去旅行,是非常美好的。但是,回到家里也是挺美的。静悄悄地,一些值得注意的事情发生了。萨尔茨堡,这座拥有四万居民的小城——我正是因为它那具有浪漫色彩的偏僻才选择了它——令人吃惊地转变了:到了夏季,它不光成了全欧洲的艺术之都,也是全世界的艺术之都。在战后最为艰难的那几年,为了帮助那些夏季没有收入的演员和演奏家免于生计上的窘迫,马克斯·赖因哈德和霍夫曼斯塔尔曾经举办了几场演出,尤其是在萨尔茨堡大教堂广场上露天演出的话剧《耶德曼》①,一开始只是想吸引周围的观众。后来他们也尝试以歌剧的形式上演这部作品,越来越好,越来越完美。慢慢地,全世界都注意到了。 ①霍夫曼斯塔尔的代表作,已经成为萨尔茨堡艺术节的保留节目,至今仍然如此。 最好的导演、歌唱家、演员争相涌来,以便能有这样一个机会,不光在自己原来的范围,而是在国际性的观众面前展示自己的艺术。一下子,萨尔茨堡艺术节演出成了世界热点,如同新时代的艺术奥林匹克,所有的国家都争相将他们的最好水平展示出来。没有人想错过这些特别精彩的演出。国王和公爵贵族、美国的百万富翁、电影大腕、音乐热爱者、艺术家、诗人和装腔作势的冒牌货们近年来都云集萨尔茨堡。在欧洲还从来没有哪里能这么成功地让完美的戏剧和音乐艺术这么集中地荟萃,而这里不过是小小的,长期被蔑视的奥地利的一座小城而已。萨尔茨堡华丽绽放。 在大街上,人们可以遇到那些来自美国和欧洲,寻求在艺术领域里有最高成就的人,身着萨尔茨堡的民间服装:男人是白色的亚麻短裤和短外套,女人则是花花绿绿的阿尔卑斯农妇的紧身百褶裙,小小的萨尔茨堡一下子有了世界各地的时装。旅馆一间难求,开往演出剧院的汽车华丽耀眼,就如同以前去参加皇家宫廷舞会一样。火车站始终人山人海,其他城市也想引走这条有含金量的人群流,但是没有哪一个做得到。在这个年代,萨尔茨堡一直是欧洲的艺术朝圣地。 我就这样生活在自己城市里,在欧洲的中心。命运再次满足了我的一个愿望,这是我自己几乎都不敢想的:我们在卡普齐纳山上的那幢房子成了一幢欧洲房子。我们的宾客留言簿能够比单纯的回忆更好地证明这一点,不过这本留言簿和那座房子以及许多其他东西都落入了纳粹手中。我们没有和谁在那里共同度过最诚挚的时光!我们从平台上眺望美丽而和平的景色,根本想不到对面的贝希特斯加登山上住着一个人,他将要把这一切全部毁掉。 罗曼·罗兰和托马斯·曼曾在我们那里住过,作家当中H.G.威尔斯、霍夫曼斯塔尔、雅各布·瓦塞尔曼、房龙、詹姆斯·乔伊斯、埃米尔·路德维希、弗朗茨·韦尔弗尔、盖奥尔格·勃兰兑斯、保尔·瓦莱里、简·亚当斯、沙洛姆·阿施、阿图尔·施尼茨勒都是我们接待过的客人;在音乐家当中,有拉威尔、理查德·施特劳斯、阿尔滨·贝尔格、布鲁诺·瓦尔特、巴尔托克。还有那些来自各个流派的画家、演员、学者!每个夏天,都有那么多愉悦而明快的时光,那些思想上的交谈,向我们扑面而来。 有一天,阿尔图罗·托斯卡尼尼从那些陡立的台阶来到上面,我们的友谊马上就开始了,这友谊让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多地,在了解之上更热爱音乐、享受音乐。后来很多年我是他排练时最忠实的观众,不止一次经历他那满怀激情的斗争:他一定要达到完美,在公开的音乐会上那种完美显得是奇迹,同时也是理所当然一般(我曾经试图在一篇文章中描写他的排练,那对每一位艺术家都是具有榜样意义的驱动力:不到完美无瑕,绝不善罢甘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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