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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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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寂中,在空间,她仿佛听到不干不净的闲话,不怀好意的议论,街头巷尾嘻嘻哈哈的笑声。这个担子她是负不起的;她把清白两字也看得太重了,受了这种伤害是活不下去的。她不再怨叹,嘴角上堆着一副痛苦的笑容,眼睛常常望着天,好象是把人间的横暴告诉上帝。 古鄙回到奈穆尔那天,于絮尔由布吉瓦勒和医生两人扶着,从卧房走到了楼下。那是为了一桩大事。波唐杜埃太太要来看她,安慰她,因为知道她受的侮辱虽不及克拉丽莎·哈洛那么惨酷,①也已经命在旦夕了。上一天夜里,萨维尼安口口声声说要自杀,布列塔尼老太太也为之屈服了。同时她觉得以自己的身分而论,应当鼓励一个这样纯洁的姑娘,给她添些勇气;她还觉得自己亲自去看于絮尔,就能把镇上的居民所造成的损害抵销一部分。她的意见,当然比众人的意见影响大得多,能叫人感觉到贵族的力量。于絮尔从夏勃隆神甫嘴里一知道这个消息,病况就突然好转,连绝望的奈穆尔医生也觉得有了希望,他原来已经说要请几位巴黎最有名的医师来会诊了。众人把于絮尔安顿在他干爹的大沙发上。象她那种性质的美貌,在丧服与痛苦之中倒反胜过平日快乐的时候。萨维尼安搀着他母亲一进门,年轻的病人脸上立刻有了血色。 ①英国十八世纪理查逊的小说中,克拉丽莎·哈洛,被浪子洛弗拉斯引诱失身,旋即后悔,终于贫病潦倒而死。 “孩子,你别站起来,”老太太带着命令的口吻说,“不管我自己病成怎样,虚弱到怎样,我还是要来,把我对最近这些事的感想告诉你:我认为你是加蒂内地区最圣洁最可爱的姑娘,你的品德足以促成一个世家子弟的幸福。” 于絮尔先是答不出话来,只吻着萨维尼安母亲的干枯的手,掉了几滴眼泪在上面。 “啊!太太,”她有气无力的说,“倘若没有早先的许愿给我鼓励,我决不敢有那么大的胆子,妄想高攀的;我没有什么家世门第,只有一片深情;可是人家竟毁坏我的名节,把我和我所爱的人永远拆散了……我不愿……”于絮尔说到这里,声调沉痛,使在座的人听了都很难过,“我不愿意声名受了污辱再嫁人,不管嫁的是谁。我的爱情太过分了……在我现在这情形之下可以老实说了:我爱一个男人差不多跟爱上帝一样。所以上帝……” “得啦,得啦,孩子,别毁谤上帝!”老太太鼓足了勇气又道,“算了罢,我的儿,那些下流无耻的恶作剧,谁也不会信以为真,你何必这样夸张?我向你担保,你一定能活下去,而且会幸福的。” “你会幸福的!”萨维尼安跪在于絮尔面前,吻着她的手,“我母亲已经把你叫做我的儿了。” 医生过来按了按病人的脉搏,说道:“好啦好啦,过分的快乐对她也是危险的。” 这时,古鄙看见过道的门半开着,便进来推开小客厅的门,伸出一张原来就丑恶,再加一路上想着报复的念头而格外紧张的脸。 “波唐杜埃先生!”古鄙的声音好似一条在洞里受着威逼的毒蛇。 “什么事?”萨维尼安站起来问。 “有句话跟你说。” 萨维尼安走进过道,古鄙把他拉到小天井里。 “你爱于絮尔,你也看重贵族的荣誉:倘若你用于絮尔的生命和你的荣誉起誓,等会我告诉你的话,你只做没听见,那么我就可以把人家迫害于絮尔小姐的原因告诉你。” “我能不能教那些迫害停止呢?” “能。” “我能报复吗?” “对主使的人,行;对他的工具,不行。” “为什么?” “因为……那工具就是我……” 萨维尼安脸色变了。 古鄙接着说:“我刚才看见于絮尔……” “什么于絮尔?”萨维尼安把眼睛瞪着古鄙。 “哦,弥罗埃小姐,”古鄙听着萨维尼安的口气,不得不装做恭敬的样子;“我预备拼着命补赎我的罪过。我已经后悔不及……你即使杀了我,不管是用决斗或是用别的方式,你拿了我的血也不见得愿意喝,你要中毒的。” 萨维尼安听着这家伙非常冷静的理由,心里又急于知道下文,也就把一腔怒火压住了;他目不转睛的瞪着古鄙,那个不成形的驼子把头低了下去。 “谁指使你的?”萨维尼安问。 “你能不能起誓啊?” “你要人家把你轻轻放过吗?” “我要你和弥罗埃小姐饶了我。” “她会饶你,我可不行。” “至少你可以忘记罢?” 根据利害关系的打算,力量可真大!这一对势不两立的仇人,只因为心里都想报仇,竟会一同站在天井里,面对面的谈着话。 “我可以饶你,可是忘不了。” “那么咱们不谈了,”古鄙冷冷的回答。 萨维尼安忍不住了,一巴掌打过去,在院子里声音很响。 古鄙差点儿被打倒,萨维尼安自己也身子晃了一晃。 “这是我自作自受,”古鄙道,“我太傻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君子。谁知给了你一些便宜,你就滥用……现在你可落在我掌心里了!”古鄙说着把萨维尼安恶狠狠的瞅了一眼。 “你是个杀人的凶手!” “我不过是人家手里的刀子,罪名总大不过主使人,”古鄙回答。 “请你原谅我吧,”萨维尼安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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