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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在那儿,所有的人都崇拜他;当下他召集政府大员,‘你们对我的士兵兄弟们干了些什么?’他对那些诡辩者说,‘你们是一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无赖,你们靠法兰西养肥了自己。这是不公道的,现在我要为所有心怀不满的人说话!’那会儿,他们还想狡辩,甚至想杀死他;且慢!他当下就将这伙人关在他们的废话制造所内,让他们跳窗户,然后编进他的随从行列,他们全成了哑巴,绵软得象烟荷包。①这一下,他就成了执政官啦;他不可能怀疑至高无上的上帝,认认真真地实现了对天主许下的愿。他归还教堂,恢复教会的权益;钟楼上钟敲响了,既为上帝,也为他自己。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满意了:首先是教士,他不准找教士的麻烦;其此,②老板们可以安心做买卖,再不用担心已经变得不公道的法律吃掉③他们的财产;第三,人们不幸养成了处死贵族的习惯,如今他禁止这样做。可是,还有不少敌人需要扫荡,所以他不能枕着饭盒睡大觉。这不,他的眼睛能看透全世界,就象能看透平常人脑袋里想的事。就这样,他又出现在意大利,就好比从窗子里探出头去,而且看上一眼就解决问题。奥地利人在马朗戈④被一口吃掉,就好比一群鮈鱼“咕噜”一声被一条大鲸一口吞进肚里!这一仗,法军的胜利奏出的调子相当高,足以让全世界听见,这就足够了。

  ①这一段讲的是一七九九年十一月十日拿破仑发动的“雾月十八日政变”,拿破仑在这次政变后成为第一执政。

  ②讲故事人用的是收入法语的拉丁词Secundo(第二,其次),但拼读有误,故取其谐音,译成“其此”。

  ③原文是一个赌博术语“统吃”,这里取其引伸义。

  ④意大利北部的一个村子,一八〇〇年六月十四日拿破仑在此大败奥军。

  “‘我们不能再赌了,’德国人说。‘已经够受的啦!’其他人说。总起来讲:欧洲龟缩了,英国认输了①。世界太平啦。各国的国王和人民装出要互相拥抱的姿态。就在那时,皇帝创设了荣誉团勋位,嘿!那是一件大好事!在布洛涅森林公园,他对全军将士说:‘在法兰西,人人都是好样的!为此,作出光辉业绩的文职人员将成为士兵的兄弟,士兵将成为他们的手足,他们将在荣誉的旗帜下团结起来。’我们这些呆在埃及的人,从那边回来了。一切都变了!我们让他回国的时候,他还是个将军,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皇帝。对!法兰西将自己交给了他,就好比一位漂亮的姑娘委身于一个枪骑兵。而正当大功告成,可以说皆大欢喜的时候,举行了一次天底下前所未见的神圣仪式。身着金色和红色教袍的教皇和红衣主教们越过阿尔卑斯山,专程来到军队和民众面前为他加冕,受到军民的鼓掌欢迎。有件事如果我不告诉你们,我就不太公道。那还是在埃及的时候,在靠近叙利亚的沙漠里,红衣人②曾经出现在摩西到达的山中,对他说:‘一切顺利。’后来,马朗戈胜利的当晚,红衣人又一次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你将看到全世界向你跪拜,你将成为法国人的皇帝,意大利的国王,荷兰的主人,西班牙、葡萄牙和伊利列纳诸省的君主,德国的保护人,波兰的救星,荣誉军团的带头鹰,一切的一切。’这个红衣人么,要知道,只不过是他本人的一种意念罢了;但好些人都说,这个红衣人乃是供他使唤的一个脚夫,专门为他和他的星宿传递信息。我从来不相信这种话;不过,红衣人的事确实是真的,拿破仑本人也谈起过,他说每逢紧要关头,红衣人就来到他身边,呆在杜伊勒里宫的顶楼里。所以,拿破仑在加冕的那天晚上第三次见到了他,还和他商议了好些事情。那时,拿破仑径直去了米兰,被封为意大利国王。士兵们春风得意的日子真正开始了。当时,凡能写字的都成了军官。大量发放年金,分封爵位;把财宝赐给参谋部而不花法国一文钱;普通士兵得到提供年金的荣誉团勋位,我本人至今还在这里面领取养老金。总之,三军将士所受的照料是前所未见的。

  ①一八〇二年三月,法、英在法国的亚眠市签订和约,英国、俄国、土耳其、奥地利等国于一七九九年组成的第二次反法联盟宣布结束。

  ②红衣人的故事是法国一个古老的传说。法国民歌诗人贝朗瑞将他描绘成“红衣、驼背、赤发、斜眼、鹰鼻、叉蹄……能预言吉凶”。传说法国有多名国王、王后在临死前都见到过这个红衣人,拿破仑在远征俄国前也曾接到过他的神秘警告。

  “皇上知道自己应该成为所有人的皇上,于是想到了布尔乔亚,让他们按自己的想法,建造起仙境一般的纪念碑,对这些建筑我了如指掌;假定你从西班牙回来要去柏林;嘿!你就发现好几座凯旋门,那上面有好些个漂亮的雕塑,普通士兵的塑像和将军的塑像比起来,可说不多也不少。拿破仑两、三年没向你们征税,可还是把地窖装满了金银。他修桥,筑路,盖宫殿,定节日,订法律,造军舰,开港口,还培养科学家;他花的钱多极了,多得用亿兆计算。有人还对我说,要是他异想天开,他本可以用价值一百苏的硬币铺满法兰西的地面。那会儿,他悠然自得地坐在宝座上,已成为万物的主宰,欧洲各国的君主要去方便,也要得到他的允许。可他还有四个兄弟三个姊姊呀。有一次,他象和我们议事似地对我们说:‘弟兄们,要你们皇帝的亲属伸手,这事公平吗?不,我要让他们光彩夺目,和我一样!为此,必须为他们每个人征服一个王国,以便使法国人真正算得上万物的主宰;要让禁卫军的士兵们使全世界吓得发抖,要法兰西愿向哪儿就向哪儿吐唾沫,让人们对她说:上帝保佑你!就象铸在我的钱币上的话。’军队回答说:‘一言为定!我们这就出发,用刺刀为你拿下几个王国。’哈!你们看,退路是没有的!倘若他脑瓜子里有征服月亮的念头,咱们也得作出安排,打起背囊往天上攀;幸亏他那时没这么想。当国王的么,享受惯了宝座的舒服,自然要让人揪着耳朵才会下来;于是乎,我们这些人又得齐步走了。我们走呀,上呀;于是大地又一次结结实实地颤动起来。

  “那一阵子,他消耗掉多少人员和鞋子呀!那时,我们又拼杀开了,残忍的劲头除了法国人以外谁都会感到厌倦。不过,你们不会不知道,法国人生来就很达观,他们知道人迟早是要死的。所以,我们就不声不响地去死,因为大伙儿都乐意看到皇上在地图上这样画道道(这时,老兵用脚在仓房的空地上灵活地画出一个圈圈)。皇上说:‘这里将是一个王国!’于是那里就真成了一个王国。那时候多好!一转眼的功夫,上校成了将军,将军成了元帅,元帅成了国王。其中有一个还活着,可以把这一点告诉全欧洲,尽管他是加斯科涅人,为了保住王冠背叛了法兰西,但他不知羞耻,因为王冠都是黄金做的!①不过,识字的工兵毕竟也变成了贵族。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在巴黎见到十一位国王和一大群亲王,他们聚集在拿破仑身边,犹如众星捧月!你们也明白,每个士兵,只要他有本事,就有机会登上宝座,每个近卫军下士都象一只稀奇的动物,人们钦佩地看着他们经过,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为胜利作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这在战报上也写得清清楚楚。战役可真不少!在奥斯特利茨,我们军队的调遣就象参加一次检阅;在埃洛,我们淹死了许多俄国兵,就好象拿破仑在湖面上吹了口气②;在瓦格拉姆,我们打了三天三夜没有松劲。总之,战役和历书上的圣人一样多。那会儿,拿破仑的剑鞘中插着上帝的宝剑,这事得到了证实。所以士兵们都很尊重他,虽然他贵为皇上,——统治本来就是他的职业——他却把士兵看作自己的孩子,关心他们有没有鞋穿,有没有内衣和军大衣,缺不缺面包和子弹。真是平等极了!一名士官,甚至普通的士兵,可以称呼他:‘我的皇上,’就好比你们有时叫我‘我的好朋友’一样。你向他提建议,他会答复你,他和我们一样睡在雪地里;总之,他看上去差不多是个平平常常的人。

  ①指冉-巴蒂斯特·贝纳多特(1763—1844)。贝纳多特生于法国西南部的波城(旧属加斯科涅省),先后被册封为法国元帅和蓬特-科沃亲王,后加入瑞典国籍。一八一二年与俄国结盟对抗拿破仑,一八一八年成为瑞典国王,世称查理十四。加斯科涅人在法国常被视为爱吹牛夸口的人。

  ②埃洛战役发生在一八〇七年二月八日,当天刮了一场特大的暴风雪。文中所言淹死俄国兵一节,实为一八〇五年十二月的奥斯特利茨战役中的事,当时有一批俄奥联军的士兵淹死在池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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