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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好象真地听到罗贝尔·马凯尔·德·纽沁根这老东西在讲话!”斐诺说。

  “‘一个迷人的姑娘。’费迪南·杜·蒂耶说,口气很热烈,却并没有热情。”

  “一句话就画出了杜·蒂耶的全貌!”库蒂尔叫道。

  “‘不了解她的人可能会觉得她丑,但是我知道,她很高尚。’杜·蒂耶说。‘也很勇看(敢)。老朋友,应该举(娶)她,她准会丝(是)一个无私、贤慧的妻子。砍(干)我们则(这)个鬼营森(生),虽(谁)死虽(谁)活没悠(有)人能自滔(知道),能扣(够)信任老婆的心,就丝(是)很大的愉快。你自滔(知道),但斐纳给我太(带)来一百多万,但我情愿要不会悠(有)则(这)么多贝(陪)嫁的玛尔费(维)娜。’‘那她能有多少?’‘我也嗦(说)不准,’纽沁根男爵说,‘反怎(正)总悠(有)一笔钱。’‘她有一个喜欢粉红衣服的母亲。’杜·蒂耶说。这句话打断了纽沁根的试探。吃罢晚餐,纽沁根男爵告诉威廉明娜-阿道菲斯,存在他那里的钱只有四十万法郎了。曼海姆的阿道菲斯的女儿眼见自己落到了年收入只有二万四千利勿尔的境地,她计算来计算去,脑子里一笔糊涂账。‘怎么搞的!怎么搞的!’她对玛尔维娜说,‘我一向能有六千法郎交给裁缝给我们做衣服的!这些钱你父亲是从哪儿弄来的?二万四千法郎就等于一无所有了,我们穷了。天哪!你外公要是还活着,看见我落到这步田地,他准会气死的!可怜的威廉明娜!’她失声痛哭。玛尔维娜不知道怎样劝慰母亲,只好说母亲还年轻标致,还可以穿粉红衣服,还可以去歌剧院和滑稽剧院,就坐在纽沁根夫人的包厢里。她用宴会、舞会、音乐会、华贵的服饰、出尽了风头这一类梦想哄骗母亲,直哄得那妇人果真躺在蓝丝幔帐下做起美梦来。她优雅的卧室隔壁便是两天前的夜里刚刚咽气的冉-巴蒂斯特·德·阿尔德里热男爵的卧房。我用三言两语交代一下男爵的历史。这位阿尔萨斯人早年在斯特拉斯堡开银行,逐渐累积了约摸三百万法郎的财产。一八〇〇年他三十六岁,他在大革命中创立的家业进入了鼎盛时期,这一年,他娶了曼海妈的阿道菲斯的女继承人。他娶她既是想她的家产,也是看上她的人品。这姑娘是阿道菲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没出十年,财产自然便转到她手里。阿尔德里热被皇帝和国王陛下①册封为男爵,因为他的财产扩充了一倍。对于恩赐他贵族头衔的这位伟人,阿尔德里热怀着满腔的热忱,因此他过分认真地看待他的英雄在奥斯特利茨的胜利,到一八一四和一八一五年间他终于破了产。

  ①破仑既是法兰西皇帝,又是意大利国王。

  “诚实的阿尔萨斯人并不停止支付,他绝不用他认为不可靠的股票偿付债权人;他敞开大门,凡要求兑现的,来者不拒,最后终于落得与银行业告别。正如他往日的一等职员纽沁根所说:‘老实,但太愚蠢!’债务清理完毕,还剩五十万法郎,固然还有对帝国的债权,可惜帝国已经不复存在。‘过分信任拿波(破)仑就得到则(这)样的下藏(场)。’他看到清理结果,这样说道。如果你曾经在一座城市叱咤风云,一旦成了无足轻重的人物,怎么还能继续呆在那里呢?……阿尔萨斯的银行家象所有破产的外省人一样来到巴黎。他勇敢地使用三色吊带,上面还绣着代表帝国的鹰,而且一头钻进了波拿巴党人的圈子。他把证券全都存到纽沁根那里,纽沁根按总值的百分之六付息。帝国债券纽沁根也收下了,仅仅打了六折,这使阿尔德里热握住了纽沁根的手:‘我早就知道能在你身上找到一颗阿尔萨斯人的心!’纽沁根把债券转手卖给了我们的朋友德·吕卜克斯,这一次却是按债券的全数金额成交的。阿尔德里热尽管一蹶不振,可是仍有四万四千法郎的工业收入,烦恼在他之所以难以解脱,是因为夹杂着一种忧郁感。凡习惯在商业的尔虞我诈中生活的人,一旦失去了进行这种争斗的资格,都会有这样的忧郁感。阿尔德里热夫人的财产也完全毁了,这个年轻女人对生意一窍不通,听任别人轻易地拿走了她的财产。阿尔德里热决心牺牲自己——高尚的心灵!——去换取妻子的幸福。于是男爵夫人重新获得了昔日的欢乐,失去斯特拉斯堡社交界的空虚感被巴黎的享受填补了。那时候,纽沁根已经象今天这样是金融界的把头,这位精明的男爵考虑到自己的名誉,对那位老实的男爵始终以礼相待,如此的盛德在纽沁根的沙龙里传为佳话。每到冬天,阿尔德里热的本金就要缩减一些,然而要对阿道菲斯家的明珠发几句哪怕最微不足道的怨言,他也没有这个胆量。世界上就数阿尔德里热的爱是最天真、最不明智的。老实,但太愚蠢!弥留之际他还自问:‘没有我她们怎么办?’于是,当老好人单独和老跟班维尔特在一起时,在两次窒息的间隙中,他把妻子和女儿托付给了维尔特,似乎这一大家子只有这位阿尔萨斯的卡勒勃①是有头脑的人。三年后,到了一八二六年,伊索尔已经二十岁,玛尔维娜依然待字闺中。玛尔维娜对社会有了较为深入地了解之后,发现世上的一切关系都是虚假的,一切都经过权衡,都有不变之规。她和大多数有教养的女孩子一样,不懂得生活的奥秘、金钱的意义、赚钱的艰辛、事物的代价,因此这三年中,每一次教训对她来说都不啻是一次伤痛。阿尔德里热去世后,遗留在纽沁根银行的四十万法郎全部转到男爵夫人的名下,因为她继承了这笔钱,男爵还欠着她十二万法郎。她手头一紧就动用这笔款子,仿佛这是永不枯竭的金库。正当咱们的雄鸽向他的雌鸽靠拢的时候,熟悉往日老板娘脾气的纽沁根一定已经把寡妇的经济状况向玛尔维娜摊牌了,存款只剩三十万法郎,因此二万四千利勿尔的收入已经降到一万八千。维尔特居然这样维持了三年!听纽沁根讲了实情,玛尔维娜换了马,卖掉了车,辞退了车夫。这一切都瞒着母亲。男爵夫人府上的家具都已经使用了十年,可是没有力量换新的;与此同时,府中的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彩,故而在喜欢和谐的人看来,这倒是弊中有利。过去,男爵夫人是一朵保养得十分娇嫩的鲜花,而今已经如同深秋的枯枝败叶中一朵残存的玫瑰,冷了、蔫了。我对你们讲,我可是目睹这大户人家慢慢地、一步一步败落下去的!太可怕了!天地良心。这是我最后一次感到忧伤,打那以后,我对自己说:‘为别人操那么多心未免太傻!’我当小职员的时候,哪家请我吃过饭,我就傻乎乎地为哪家操心,听到有人讲这家人的坏话我就挺身而出,我自己从来不骂人家,我……唉,我那时真幼稚!昔日的明珠听女儿讲罢她们的处境,不禁大叫:‘可怜的孩子!我的裙子以后请谁做?我再也不会有新帽子,再也不能请客,再也不能做客了!’你们认为,男人是否堕入情网根据什么来判断?”毕西沃中断他的叙述,问道,“我是说怎样知道博德诺是否真的爱上了小巧的金发女郎?”

  ①司各特的小说《莱默莫尔的未婚妻》中的一个忠实的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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