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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我在画廊里看见您的第二天,我的鲜血和生命就属于您了,”他悲喜交加地哭着回答;“但那时我不知道,我不敢希望有一天您会接受我的鲜血。假如您很了解我,就该知道我讲话是绝不改口的。原谅我一丝不苟地服从令堂的意愿,我无权评价她的意图。”

  “您救了我们,”她打断他说,挎起他的胳膊下楼来到会客室。

  玛格丽特得知埃玛纽艾尔保存的那笔钱的来历后,向他吐露了使家中人人伤心发愁的窘困。

  “必须去支付汇票,”埃玛纽艾尔说,“如果汇票全在梅斯蒂手里,您将在利息上得到好处。我将把剩下的那七万法郎交给您。可怜的叔叔给我留下一笔同样数目的杜卡托,很容易秘密携带。”

  “是的,”她说,“您夜里带来吧;等我父亲睡着了,我们两个把钱藏起来。如果他知道我有钱,也许他会强迫我给他。哦!埃玛纽艾尔,竟得提防自己的父亲!”她哭着说,把前额贴在年轻人的胸口。

  玛格丽特这个既优雅又悲戚的寻求保护的动作,是始终笼罩在愁云惨雾中、始终包藏在痛苦的领域内的爱情的第一次流露;这颗胀满的心必将流溢真情,但却是在贫困的重压之下!

  “该做什么?怎么办才好?他什么也看不见,既不关心我们,也不关心自己,因为我不知道他怎能在那间空气灼人的阁楼里生活。”

  “对一个时时刻刻象理查三世那样高喊:‘以我的王国换一匹马!’的人,您能指望什么呢?”埃玛纽艾尔说,“他将永远是无情的,您应该和他一样无情。支付他的汇票吧,如果您愿意,把您的财产给他吧;但您妹妹的财产,您弟弟们的财产,既不属于您,也不属于他。”

  “把我的财产给他?”她说,一面抓住埃玛纽艾尔的手,朝他投去火辣辣的目光,“您,您给我出这个主意!皮耶坎却编了许许多多谎话要我保存它。”

  “唉!也许我有我的自私方式?”他说,“时而我希望您没有财产,似乎这样您离我更近些;时而我希望您富有,幸福,我觉得,以为我们会被可怜的荣华富贵分开,心胸未免狭窄。”

  “亲爱的,别谈我们……”

  “我们!”他陶醉地说。接着,他停了一下补充说:“损失很大,但并非无法弥补。”

  “损失将由我们自己来弥补,克拉埃家已经没有家长了。他到了既不是父亲,又不是男子汉的地步,对是非毫无概念,因为他这样伟大,这样慷慨,这样正直的一个人,竟不顾法律挥霍了他本该充当保护人的子女的财产!他跌进了怎样的深渊呀?我的上帝,究竟他在寻找什么?”

  “不幸的是,亲爱的玛格丽特,虽然他当家长有过错,但在科学上却是对的;欧洲将有二十来个人钦佩他,其他所有的人则认为他是疯子;但您可以无所顾忌,拒绝把他子女的财产送给他。发现一样东西从来都靠碰运气。如果您父亲该当碰到解决他的问题的办法,他无需耗费巨资就会找到,或许正巧在他灰心绝望的时候!”

  “可怜的母亲是幸福的,”玛格丽特说,“她去世前本来会受千百种煎熬,可她第一次与科学冲突就遇了难。这场斗争是没有止境的……”

  “有止境,”埃玛纽艾尔接口说,“等您一无所有,克拉埃先生再也找不到贷款,他就会停止。”

  “那让他今天就停止吧,”玛格丽特嚷着说,“我们山穷水尽了。”

  德·索利先生去赎回了汇票,来交给玛格丽特。巴尔塔扎尔一反常态,在晚餐前一刻下了楼。两年来,女儿第一次在他的面容上觉察出惨不忍睹的凄苦迹象:他又变成了父亲,理智驱逐了科学;他望了望院子和花园,等他确信只有女儿和他在一起时,他满怀忧郁和好意朝她走来。

  “我的孩子,”他一面说,一面拿起她的手,带着甜蜜的温存紧紧握住,“原谅你的老父亲吧。是的,玛格丽特,我错了。只有你是对的。只要我没找到,我就是个混蛋!我将离开这里。我不想看到卖掉梵·克拉埃,”他指着烈士的画像说,“他为自由而死,我将为科学而死,他受到尊崇,我招人怨恨。”

  “怨恨,父亲?不,”她扑到他怀里说,“我们都崇拜您。不是吗,费莉西?”她对正走进来的妹妹说。

  “您怎么啦,亲爱的父亲?”少女拿起他的手说道。

  “我使你们破了产。”

  “嗳!”费莉西说,“我们的兄弟将为我们挣一份家业。冉在班上总是第一名。”

  “喏,父亲,”玛格丽特又说,一面用十分优雅、充满孝心的爱抚的动作,把巴尔塔扎尔领到壁炉前,在挂钟框下取出几张纸,“这是您的汇票;可别再签发汇票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支付了……”

  “原来你有钱,”巴尔塔扎尔从惊讶中回过味来,咬着玛格丽特的耳朵说。

  这句话使英勇的姑娘透不过气来,父亲的脸上流露出那样多的狂热、喜悦和希冀,他环顾四周,好象想发现金子。

  “父亲,”她带着痛苦的腔调说,“我有我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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