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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第九章 感恩牢

  阿杜瓦堂手记

  24

  这天下午,贾德大主教又召见我,而且是在一个初级眼目的护送下亲自来见我。贾德大主教完全可以自己拿起电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他和我的办公室之间有内部通话线,专用一部红色电话机——但,和我一样,他也不能肯定还有谁在内线上偷听。而且,出于某些有悖常理、很复杂的原因,我相信他挺享受我们面对面的密谈。他把我视为他的造物:我是他意愿的化身。

  “希望你一切都好,丽迪亚嬷嬷。”他说道,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好上加好,宜应称颂。您呢?”

  “我本人身体健康,但我担心我太太病了。这让我心事重重。”

  我并不惊讶。上次见面时,贾德的现任太太就像风中残烛了。“这消息真让人伤心,”我说,“会是什么病呢?”

  “不太清楚。”他说。这事历来不清不楚。“是内部器官的一种隐痛。”

  “您需要我们的舒缓诊所派人去看看吗?”

  “大概还不需要,”他说,“很可能只是小病,甚至可能是她幻想出来的,事实证明很多女性的这类怨言都源自幻觉。”我们对视时有片刻沉默。我担心,他很快又要成为鳏夫,继而需要下一个少女新娘了。

  “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就请直说。”我说。

  “谢谢你,丽迪亚嬷嬷。你太了解我了,”他微笑着说道,“但我过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事。对于那位死于加拿大的珍珠女孩,我们已做出了官方表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有了答案,但不打算让他知道。

  “加拿大官方就此事做出的结论是自杀。”他说。

  “这太让我震惊了,”我应声道,“阿德丽安娜嬷嬷可以说是最忠心、最能干的……我对她相当信任。她格外有胆识。”

  “我方的说法是加拿大人有所隐瞒,杀死阿德丽安娜嬷嬷的正是加拿大政府对卑鄙的‘五月天’恐怖分子的非法活动的纵容。但私下说说,我们都被蒙在鼓里。谁知道真相?甚至可能是吸毒成瘾的家伙干的,那个颓废的社会里随处可见这种无差别谋杀。事发时,萨丽嬷嬷就在附近买鸡蛋,一回去就发现了这桩惨案,她做出了很明智的决定:最好尽快返回基列。”

  “非常明智。”我说。

  惊惶的萨丽嬷嬷突然回国后,径直来找我,描述了阿德丽安娜是怎么死的。“她攻击我。突如其来地,就在我们准备出发去领馆前。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她朝我扑过来,想要掐死我,我就反抗。那是自卫。”她呜咽着说完。

  “突发的精神崩溃,”我说,“身在一个让人无助的陌生环境里,比如加拿大,压力是会造成那种后果的。你做得对。你别无选择。依我看,没有理由让别人知道这事,你说呢?”

  “噢,谢谢您,丽迪亚嬷嬷。我很抱歉发生了这种事。”

  “为阿德丽安娜的灵魂祈祷吧,之后就别再想了,”我说,“你还有别的事要告诉我吗?”

  “哦,您曾让我们留意妮可宝宝的下落。经营‘寻衣猎犬’二手服装店的那对夫妇有个女儿,看年纪差不多。”

  “这个推想很有意思,”我说,“你本来打算向我们汇报吗,通过领馆?而不是等回国后当面跟我说?”

  “唉,我当时想的是:应该立刻把这件事通知您。阿德丽安娜嬷嬷说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她强烈反对。我们讨论过这件事。我坚持认为那是很重要的情报。”萨丽嬷嬷用自辩的口气说道。

  “确实,”我说,“是很重要。但很冒险。这样的报告有可能引发没有事实依据的谣言,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我们有过太多虚假警报了,而且,领馆里的每个人都可能是眼目。眼目那些人会很鲁莽,他们缺乏策略。所以才需要我的指示,这总是有原因的。我的指令。珍珠女孩们不能采取未经批准的行动。”

  “噢,我没有想到——我没动脑子。可是,无论如何,阿德丽安娜嬷嬷不该——”

  “覆水难收,少说为妙。我知道你是好意。”我尽量宽慰她。

  萨丽嬷嬷失声哭了起来。“是的,我真的是好意。”

  通往地狱的路是用美好的意愿铺就而成的,我忍不住想这样说。但忍住了。“你说的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我问道,“她的父母被清除后,她肯定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也许他们不该那么快把‘寻衣猎犬’服装店炸掉。要不然我们就可以——”

  “我同意。我之前就建议他们千万不要操之过急。可惜,加拿大的眼目组织里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而且对爆炸情有独钟。但他们怎么会知道呢?”我停顿了一下,用我最有洞察力的眼神盯牢她。“你对妮可宝宝身份的猜测,没有对任何人谈起过吧?”

  “没有。只跟您说了,丽迪亚嬷嬷。还有阿德丽安娜,在她那样之前……”

  “那就让我们继续保守这秘密,好吗?”我说,“没必要来一场审讯。现在,好了,我认为你需要好好休息,恢复过来。我来安排,让你在瓦尔登那座迷人的玛格瑞·凯佩度假屋里住一段日子。你很快就会焕然一新的。半小时之内就会有车送你去。如果加拿大人针对公寓里那起不幸的意外有所动作——如果他们想要审问你,甚或控告你——我们这边会搪塞过去,就说你消失了。”我并不想让萨丽嬷嬷死:我只希望她失去理智,语无伦次,实际上也是如此。玛格瑞·凯佩度假屋里的员工行事滴水不漏。

  萨丽嬷嬷越发感激涕零了。“别谢我,”我说,“是我要感谢你。”

  “阿德丽安娜嬷嬷不会白白牺牲的,”贾德大主教还在说,“你们的珍珠女孩为我们指明了很有利的行动方向:我们还获得了别的情报。”

  我的心一紧。“我很高兴我的姑娘们有所助益。”

  “一如往常,感谢你的先见之明。根据你们珍珠女孩的情报,我们突袭了那家二手服装店,因而已能确定,这些年里‘五月天’和他们在基列的秘密联系人是用什么方式传递消息的。”

  “什么方式?”

  “就用夜盗的手段——备有特殊装备的盗窃——我们找到了一只微点照相机,正在做测试。”

  “微点?”我问,“那是什么?”

  “一种老古董的科技产品,早就没人用了,但依然很好用。用微型照相机拍摄文件,把图像缩小到微粒尺寸。然后把文件打印在塑料微点上,那种微点几乎能用在任何一种材质表面。接收者只需用专门配备的阅读器就能读取,阅读器也很小,可以藏在——比方说,一支钢笔里。”

  “难以置信,”我发出了感叹,“我们在阿杜瓦堂说‘钢笔意味着妒忌’①不是没道理的。”

  ①Pen is Envy这句双关的玩笑话源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中的典故: penis envy,即女孩无意识地羡妒男孩的阳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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