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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34

  西蒙从狱长夫人手里接过一杯茶。他不太喜欢茶,但认为在这个国家喝茶是个社会义务。他用一种冷淡而又宽容的微笑听人说起大量的有关波士顿茶党的笑话。

  ① 指的是1773年12月16日波士顿居民为抗议英国的茶叶税和东印度公司对茶叶的垄断,化装成印第安人袭击停泊在波士顿港内的三艘英国货船,把342箱茶叶推入水中的事件。

  他身体上的小小不适好像已消失。今天他感觉好些了,不过就是想睡觉。他总算给星期二的小组作了一个小型讲演,觉得自己讲得还不错。他开始时呼吁对精神病院进行改革,因为很多精神病院还是上个世纪那种肮脏邪恶的洞穴。这点效果很好。接下去他谈到这一领域里的学术争论,以及精神病学家之间的几个不同的学派。

  首先,他介绍了物质学派。这些精神病学家认为精神失常的起因是有机的。比如,是由于神经和大脑受伤,或是由癫痫一类的可下定义的遗传病症所引起的,还可由后天得病引起,这包括由性生活传染的疾病。考虑到有女士在座的缘故,这一点他讲得很简略,但每个人都知道他说的意思。然后,他描述了精神学派的理论。他们认为精神病起源于一些很难孤立出来的病因。比如,如何衡量休克的后果?在没有明显的实际症候或没有难以解释的个性上的巨大变化的情况下,如何诊断健忘症?他问他们,意志和灵魂起的是什么作用?这时,昆内尔夫人身子向前倾了,但听到他说他也不知道时,又朝后靠去。

  他接着谈到现今许多的新发明——比如,莱科克医生发明的治癫痫的溴化物疗法,它应该消除了许多错误的想法和迷信。又如对大脑结构的调查;用药物导致或解除各种幻觉。创新性工作不断在进行;这里他想提及巴黎勇敢的查高医生,他最近投身于歇斯底里病的研究。还有把对梦的调查作为诊断的主要手段,并研究梦和健忘的关系,他希望自己能对此作出绵薄的贡献。所有这些理论都处于发展的初期,但很可能很快就会出成效。正如杰出的法国哲学家和科学家梅因·德·比航所说,一个内在的新世界正有待于发现,这使得我们必须“置身于灵魂的地下洞穴进行研究”。

  他在结束讲演之前说,正如十八世纪的重点是对物质的研究一样,十九世纪的重点是对头脑的研究——这是个启蒙的时代。尽管他占的位置很微不足道,他为能成为知识的重大发明的一部分而感到自豪。

  他希望天气不是这样又热又潮湿。他讲完时已汗流浃背,可还能闻到一种沼泽地的味道,那是他手上的味儿。一定是挖土弄的,因为他今天早上没热起来之前又挖了一阵土。

  星期二小组有礼貌地鼓了掌,维林格牧师致了感谢词。乔丹医生,他说,祝贺你今天为我们做了一番给人启示的讲演。你的讲演提出了很多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宇宙的确是个神秘的地方,但是上帝赐给了人类头脑,使他们能更好地理解人的理解范围内的神秘现象。他暗示,还有其他的现象是人所不能理解的。这样说似乎让大家都感到满意。

  会后,大家又分别谢了西蒙。昆内尔夫人告诉他,他的讲话充满了诚挚的情感,这使他感到有点内疚,因为他的主要目的是想尽快混过去。莉迪亚穿着一身很精神又有些沙沙作响的夏装,楚楚动人。她对他赞不绝口,佩服得五体投地;任何一个男人渴望的也不过如此。可是,他总感到其实他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懂。

  *

  “非常有趣,”杜邦先生在西蒙身旁说。“我发现你对娼妓卖淫只字未提,但是,卖淫和酗酒同样是当今时代的主要社会弊病。”

  “我不想谈那点,”西蒙说,“是考虑到在座的女士们。”

  “自然咯。但是,我们在欧洲的一些同事认为娼妓卖淫是精神失常的一种形式。他们把它与歇斯底里症及神经衰弱联系在一起。我有兴趣知道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想的。”

  “我听说过这个说法,”西蒙笑着说。在他当学生期间,常争论当女人全无其他生计,只能饿死、卖淫或是从桥上投水自尽时,卖淫者自然显示出最顽强的自我保存的本能,应被看作比她那些软弱的并已死去的女同胞的精神更健全。他想指出,不能说女人怎么做都一回事:女人被诱惑之后遭遗弃应该发疯;但如果她们没发疯,而是回过头来引诱男人,她们这样做的原因就是她们变疯了。他曾说过在他看来这个推理很不可靠,因此(根据听话人的不同背景),他被称作愤世嫉俗的人,或是信奉清教的伪君子。

  “我本人,”杜邦医生说,“偏向于把娼妓与杀人狂和宗教躁狂症患者归为一类;也许这些行为都可被看作表演冲动失控的现象。这些现象在戏剧界出现过,演员声称他们变成了扮演的角色。女歌剧演员尤其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历史上有个露西亚就真的把情人杀了。”

  “这很有趣,有这样的可能性。”西蒙说。

  “你没很信服,”杜邦医生用他那深色而有光泽的眼睛注视着他说,“但你是否承认总的来说女人的神经系统较为虚弱,因而更易受暗示的影响?”

  “也许吧,”西蒙说,“当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也就使她们,打个比方,更易进入催眠状态。”

  噢,西蒙想。原来他俩在各叙所好,他刚明白过来。

  “你那位漂亮的病人怎么样了(我能否这样称呼她)?”杜邦医生问,“有进展吗?”

  “还没什么重大进展,”西蒙说,“但有几条线索我想跟踪。”

  “如果你能允许我试用我的方法,只作为一种实验,或者也可称作一种演示,我将会感到非常荣幸。”

  “我正处于关键时刻。”西蒙说。他不想表现得无礼,但他不想让这人干预。格蕾丝是他的领地,他必须赶走偷猎者。“你的方法可能会使她糊涂,会使我前几周的准备工作前功尽弃。”

  “看你的方便了,”杜邦医生说,“我预计至少在这儿再待一个月。我会很乐意能帮些忙。”

  “我想你住在昆内尔夫人处。”西蒙说。

  “她是个很慷慨的女主人,但像现在的许多人一样,对招魂术着了迷。这是没有一点根据的系统,我可向你保证。但是,丧失亲友的人是易于上当的。”

  西蒙想说,但是没说他不需要他的保证。“你参加过她晚上的……一些招魂会吧?”

  “参加过一两次。不管怎么说,我是个客人。不过,当时产生的幻觉对一个临床研究人员来说是很有兴趣的。但是昆内尔夫人绝没有对科学一概排斥,甚至愿意为合法的研究提供资金。”

  “哦。”西蒙说。

  “她想让我代表委员会对马克斯小姐做一次神经催眠术,”杜邦医生温和地说,“你没意见吧?”

  他们这帮该死的家伙,西蒙心想。他们一定是对我不耐烦了;他们认为我用的时间太长。但是,如果他们干涉太多,会破坏我的计划,使我功亏一篑。他们为什么不能让我照自己的办法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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