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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蒂姆·约翰逊来到拉德利家门前的小路,它的可怜的大脯还清醒的那部分使它停下来,好象在考虑走哪条路。它犹豫不决地走了几步,停在拉德币Ⅱ家的大门前,后来想转过身,但很困难。”

  阿迪克斯说:“在射程之内了,赫克。你最好现在干掉它,不然就会上小路了……天知道拐角处有什么人没有。卡尔,到里边去!”

  卡尔珀尼亚打开纱门,随手拴上,又打开,抓住门钩。她想用身体挡住我和杰姆,但我们从她的胳膊下往外看。

  “干掉它,芬奇先生!”塔特先生把枪交给阿遭克斯。我和杰姆差点昏倒。

  “别浪费时间,赫克。”阿迪克斯说,“你打吧。”

  “芬奇先生,这是要一枪解决问题的。”

  阿迪克斯使劲摇头:“别光站在那儿,赫克!它不会等你一天的……”

  “看在上帝的面上,芬奇先生,看它到哪儿了!要是打得不准,就会打到拉德利家去的!我打不了那么准,这你知道!”

  “我有三十年没打枪了……”

  塔特先生几乎是把枪扔给阿迪克斯的。“如果你现在就打的话,我会觉得轻松得多。”他说。

  我们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爸爸接过枪,走到街中心。他走得很快,但我觉得他象潜水员那样游动。时间过得真慢,令人心烦。

  阿迪克斯把眼镜向上推时,卡尔珀尼亚轻轻地说:“耶稣保佑他。”然后把手捂在睑上。

  阿迪克斯把眼镜推到前额上,又滑了下来,他干脆把眼镜扔到地上。一切都静悄悄的,我听见眼镜掉在地上打碎了。阿迪克斯揉揉眼睛,摸摸下巴。我看见他使劲眨眼睛。

  在拉德利家的大门前,蒂姆·约翰逊还清醒的那部分大脑已打定主意,最后总算转过身来,顺着原来的路线沿街走过来。它向前走两步。停下来抬起头。我们看见它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了。

  阿迪克斯动作敏捷,把枪端起顶住肩膀,然后手猛地拉动一端是个小圆球的拉杆,仿佛这些动作是同时发生的一样。

  枪砰地一声响了。蒂姆·约翰逊跳起来,噗地一声倒下在人行道上滚了滚,缩成了一团棕白色的东西。它不知是什么东西打中了它。

  塔特先生跳下走廊,朝拉德利家跑去。他在狗的前边蹲下来,然后转过身,手指着自己的左眼上方说:“偏右了一点,芬奇先生。”他喊遭。

  “总是偏右,”阿迪克斯说,“要是有选择的余地,我愿意用猎枪。”

  他弯腰抬起眼镜,用脚跟把摔破的镜片碾得粉碎,然后走到塔特先生身边,低头看着蒂姆·约翰逊。

  门一扇扇打开了,整条街又慢慢有了生气。莫迪小姐和斯蒂芬尼·克劳福德小姐一同走下台阶。

  杰姆呆呆地站着不动,我拧他一下,叫他快走。阿迪克斯见我们过来,喊起来:“呆在原地别动。”

  和阿迪克斯回到院里时,塔特先生脸上堆满了笑容。“我会喊齐波来收它的尸体的。”他说,“你的枪法还那么准,芬奇先生。他们说你永远丢不了。”

  阿迪克斯没说话。

  “阿迪克斯?”杰姆问。

  “嗯?”

  “没什么。”

  “我看见了,‘弹无虚发的芬奇’!”

  阿迪克斯转身看着莫迪小姐。他们相互对视,没说话,然后阿迪克斯进了司法官的车。“过来,”他对杰姆说,“别到狗边上去,明白吗?别靠近那狗,它虽然死了,还和活着一样危险。”

  “听见了,爸爸。”杰姆说,“阿迪克斯……”

  “什么事,孩子?”

  ‘没什么。”

  “你怎么了,孩子?你不能说出来吗?”塔特先生朝杰姆笑了笑说。“你不知道你爸爸是……”

  “别说了,赫克,我们回镇上去吧。”阿迪克斯说。

  车走后,杰姆和我来到斯蒂芬尼家前面的台阶上,坐着等待齐波开垃圾车来。

  杰姆呆呆地坐在那儿,惘然若失。只听得斯蒂芬尼说:“哎砑呀,谁会想到二月份有疯狗?可能并不是疯狗,只是发癫罢了。我真不愿意看见哈里·约翰逊从莫比尔回来发现阿迪克斯打死了他的狗时的表情。我想它一定只是从哪儿沾了一身跳蚤罢了……”

  莫迪小姐说,假如蒂姆·约翰逊还在街上,正朝这边走来的话,斯蒂芬尼小姐唱的就会是另一个调子了,还说究竟是不是疯狗,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因为很快会把狗头送到蒙哥马利去化验。

  杰姆说话了:“你看见他吗,斯各特?看见他站在那儿吗?……他突然全身放松,那枝枪就象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他那么快就开了枪,好象……我要打什么的话,至少要瞄十分钟……”

  莫迪小姐狡黠地笑了笑。“琼·路易斯,这下还认为你爸爸什么都不能干吗?还为他感到丢脸吗?”

  “不了。”我温顺地说。

  “那天忘记告诉你了,阿迪克斯不但能吹单簧口琴,年轻时还是梅科姆县大名鼎鼎的神枪手。”

  “神枪手……”杰姆情不自禁地重复了一句。

  “我是这么说的,杰姆。我想你现在也会改变你的调子了。想想看!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的绰号叫‘弹无虚发’!这点你不知道吗?他年轻的时候在庄园上,要是十五枪打下十四只鸽子,他会抱怨浪费了子弹。”

  “他从没提过这些事。”杰姆说。

  “他从没提过这些事吗?”

  “没有,小姐。”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不打猎了。”我说。

  “也许我可以告诉你,”莫迪小姐说,“要说你爸爸与别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的心灵是文明的。神枪法是一种天赋,是一种本领——当然,你得通过练习才能学会这种本领,但射击与弹钢琴或类似的事情不同。我想他放下枪是因为意识到上帝给了他一种不公平的、超越大部分生物的才能。我猜想他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再打枪,今天他是不得不打。”

  “看起来他应该为这个感到骄傲。”我说。

  “头脑正常的人从不因自己的才能而感到骄傲。”莫迪小姐说。

  我看见齐波的车开过来了。他从垃圾车后拿出把干草叉,小心谨慎地挑起蒂姆·约翰逊,把它扔进车箱,然后用一个汽油壶朝蒂姆躺过的地方及周围洒了些什么。“你们这阵子还不能过来。”他叫道。

  圆家后我对杰姆说,星期一上学,我们可真的有东西谈沦了。可杰姆对我翻脸了。

  “什么都别提,斯各特。”他说。

  “什么?我当然要说。在梅科姆县,不是每个人的爸爸都是神枪手。”

  杰姆说:“我看如果他想让我们知道,他早就告诉我们了。要是他为这个感到骄傲,他早就告诉我们了。”

  “可能他忘了。”我说。

  “不是的,斯各特,这个你不懂。阿迪克斯确实老了,但是,即使他什么事都不会做,我也不在乎——即使他什么都不会干,我也不在乎。”

  杰姆拾起块石头,喜气洋洋地朝车库扔去,然后追过去。他回头喊道:“阿迪克斯是个有教养的人,就象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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