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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花生并不是核仁,”我解释道:“而是豆子。它是青豆、豌豆的表亲,但有一点很重要的差异——花生荚是在地下滋长的。花生是一年生的低矮植物。美国总共有三种主要的花生——大果仁的维琴尼亚种、纤枝种和西班牙种。花生必须受到充足的日晒,生长期要免于霜害。所以只有南方才能种植。栽种花生主要地区有乔治亚、北卡罗莱纳、维琴尼亚和得克萨斯这几州。

  有个很了不起的黑人科学家,叫做乔治·卡佛的,发明了十几种花生的用途。除了食用外,花生可以用在美容、塑料、绝缘、爆炸、某些医药等等工业上。花生是一种前途看好的农作物,苏菲,我想我们的这个小农场会种植许许多多的花生,很快的我们将不只是小康,而且还十分富有,我们无须倚赖出版公司赏口饭吃。我所以要你知道花生这种农作物,是因为如果你就要加入庄园的行列,你免不了必须插手管理运作。现在,我们再说花生的生长,花生是在严霜之后下种的,每间隔大约三到十吋,每行相隔大约两呎。种植后大约一百二十天到一百四十天,豆荚才会成熟……”

  “你知道,丁哥,我刚刚想起一件事。”苏菲打断了我的独白,说:“这件事非常重要。”

  我问:“什么事?”

  “我不知道怎么开车。我不会开车。”

  “那又怎样呢?”

  “但是我们要住在农场里。根据你所说的,那里远离了别的地方,我必须会开车才行,不是吗?在波兰我没有学过——很少人有车子。至少,必须年长以后才能学开车。而这里——纳森说过他要教我,可是他从没有实践过。我总要学会开车才行。”

  “简单,”我回答:“我会教你。那里有一辆载人卡车。总之,在维琴尼亚州对驾驶执照的要求非常松懈。耶稣”——我突然回想到——“我记得我在十四岁生日那天就拿到驾驶执照了。我是说,那是完全合法的!”

  苏菲说:“十四岁?”

  “基督,那时我大概九十磅重,只能见到方向盘上面一点。我记得那个试验我的州警官望着我父亲说:‘他是你的儿子还是一个侏儒?’但是我拿到了执照。那就是南方……即使是枝微末节的小事在南方也总是大不相同。就拿年轻人来说吧。在北方你绝不可能那么小的年纪就拿到驾驶执照。但在南方年轻人很早就被视为长大了。这和生理,和成熟度有关。就像密西西比对处女的定义那个笑话。答案是:‘一个跑得比她老爹快的十二岁少女。’”我自足地咯咯笑了起来,突然急于想到南安普顿去,开始下田耕种;这种饥渴和我想吃贺佐餐厅蟹饼的需要一样浓烈。我开始对苏菲漫无边际地闲扯。

  “现在,”我以最佳的牧师腔调说:“对于你说你到南方后会有些格格不入,我有个感触。听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最初他们或许会冷眼旁观——你会担心你的口音以及你是个外国人等等——不过让我告诉你一件事,亲爱的苏菲,南方人是全美最热情最宽容的人,一旦让他们熟识你。他们不像大都市的流氓和骗子。所以,你别担心。当然,我们必须做一点调整。

  正如我说过的,我想很快就要有结婚仪式——你知道,至少是为了避免闲言闲语。所以,等我们熟悉了那个地方,让邻居们认识我们之后——这要费好几天——我们就拟出一张购物单,开着卡车到李契蒙去。我们会需要很多东西。那儿的基本物质是够了,但我们还需要其他东西。就像我说过的,一部留声机和一大迭唱片。还有你的结婚礼服。结婚典礼时你当然想要穿漂亮些,我们到李契蒙去采购。那里虽然找不到巴黎的服饰,不过有几家很不错的店——”

  “丁哥!”她尖锐地打断我的话:“求求你!求求你!别再说下去了,关于结婚礼服等等。你以为我的皮箱里装了什么?装了什么了!”她提高了声音,尖锐而颤抖,流露着少见的怒意。

  我们停住脚步,我转头注视她那张沐在夜色中的脸。她的眼睛迷蒙而悲切,我胸部一阵剧痛,知道我说错话了。我笨拙地问:“什么?”

  “结婚礼服,”她郁闷地说:“纳森在沙克名店里买给我的结婚礼服。我不需要再买什么结婚礼服了。你不明白吗……”

  是的,我明白。我沮丧地想着:我明白。这实在糟透了。就在这一剎那我第一次憬悟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一种难以容忍的差距,在我迷茫的梦想南方的爱巢时,我没想到这个差距将我们阻隔,一如涨潮的河流那样宽广,使我们难以真正的沟通。至少在我渴求的爱情水平上。纳森。她仍然深爱纳森,就是她藏在箱子里一路带到这儿来的结婚礼服,对她仍具有极大的重要性。

  我突然了解了另一件事实:我居然梦想着婚礼和老农场上甜蜜的岁月,而我梦境中的女主人——此刻满脸痛苦而扭曲地站在我的面前——带着她的结婚礼服,只想取悦她爱得死心塌地的男人,这简直是太荒谬了,基督,我怎么那么蠢!我的舌头打结,虽然我奋力想说些什么话却说不出口。越过苏菲的肩膀,我看得见乔治·华盛顿纪念碑像剑一样直指向夜幕,沉浸在十月的薄雾里,有几个人站在下方瞻仰。我觉得虚弱而无助。每一秒钟苏菲都像是以光速般的离我远去。

  然而这时候她低喃了几句我听不明白的话。她发出牙齿磨擦的咝咝声,几乎难以听见,就在宪法街上冲进我的怀里。“哦,亲爱的丁哥,”她低语道:“请原谅我。我不是故意要提高嗓门的。我仍然想和你到维琴尼亚去。我真的想。明天我们就一起去,是不是?只是当你提到了结婚,我就觉得很……很困扰,很犹豫。你不明白吗?”

  我回答:“我明白。”我拥着她。“我当然明白,苏菲。”

  “哦,明天我们就到农场去,”她捏捏我说:“真的。只要别谈到结婚就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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