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外国文学 > 苏菲的选择 | 上页 下页
五五


  她停住口,我看出她的脸因兴奋而泛红。“上帝,苏菲,”我说:“那真是太棒了!你想那会是什么?难道他没有对你暗示什么吗?”

  “没有,他说他必须等到今晚。他不能在他们刚刚达成突破之际就告诉我。像费滋这样的制药公司是要守密的,所以纳森有时候才会那么神秘。不过我了解。”

  我说:“你认为等几个钟头并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有点失望和不耐烦。

  “是的,可是他说很有关系。总之,丁哥,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这不是很棒吗?这不是很了不起吗?”她捏着我的手,直捏得我的指尖毫无知觉。

  苏菲说明之际,我心里想着:是癌症。我已经开始感到快乐而骄傲,和苏菲一样的神采焕发。是癌症的治疗法,我一直想着;那个令人不敢相信的杂种,那个我得以称之为朋友的天才科学家发明了癌症的治疗法。我招呼酒保再送些啤酒过来。他妈的癌症治疗法!

  就在这一剎那,我觉得苏菲的情绪有了一种微妙而困扰的转变。兴奋、欢快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由她声音里流露出来的关切——忧虑。“然后我们离开了餐厅,”她继续说:“因为他说在我们回去工作之前,他要买件东西给我,以兹庆祝。庆祝他的发现。一件我们今晚一起庆祝时可以穿的衣服。一件别致而性感的衣服。所以我们就到以前曾经去过的一家名店去,买了这套衣裙,还有鞋子,还有几顶帽子,和皮包。你喜欢这件衣服吗?”

  “迷人极了。”我保守地说出我的欣赏。

  “很……大胆,我想。总之,丁哥,问题在于我们到这家店里去,他为这些服饰付过钱,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注意到纳森有种奇怪的变化。以前我就曾见过他这样,但并不多次,每次都使我感到害怕。他说他突然觉得头痛。在后面,他的后脑袋。而且,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又直冒冷汗。你知道,就像他承受不了这样的兴奋,所以有点不舒服的反应。

  我对他说他该回家,回叶塔的房子去躺下来休息,下午别上班了,可是他说不行,他一定要回实验室去,那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说,他的头痛欲裂。我想劝他回家休息,他却说他非回费滋去不可。因此他服了那家服饰店女老板给他的三颗阿司匹灵,平静了下来,不再像先前那么兴奋了。他好安静,甚至可以说忧郁。然后他静静地吻了我和我告别,说他今晚再见我,这里——和你在一起,丁哥。他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到朗帝餐厅去吃一顿海鲜大餐庆祝。庆祝赢取一九四七年的诺贝尔奖。”

  我不得不告诉她不行。想到因为父亲的来访使我无法加入这场庆祝晚会,我就深感失望!我心里极端渴望获知这个好消息,简直无法相信我竟得拒绝参与宣布的时刻。“我真是遗憾透了,苏菲。”我说:“可是我得到宾夕法尼亚车站去接我父亲。不过,在我离开之前,或许纳森至少可以告诉我这项发现是什么。过几天等我老爸走了以后,我们找个晚上再庆祝一次。”

  她似乎并未注意听我说话,继续以低沉又令人担忧的声音说:“我只希望他没事。有时候他太兴奋又太快乐——就会像这样剧烈的头痛,而且汗流浃背,像被雨淋湿了一样。然后他的快乐就消失了。哦,丁哥,并不是每一次都这样的。可是有时候这会使他变得非常非常奇怪!那就像是他快乐得如一架飞机般向上一直飞升,升入了最上层空气稀薄的地方,以至他无法再飞行,只有往下坠落。我是说一直摔落到地上,丁哥!哦,但愿纳森没事。”

  “听着,他不会有事的。”我有点不安的向她保证:“任何人有了纳森那样的发现,都有行动稀奇的权利。”虽然我并不像她那样忧惧,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话使我有些担心。即令如此,我还是将这种挂念逐出心坎。我只想等着纳森带着胜利的消息到达,并且解释这个令人干著急的神秘。

  自动唱片点唱机开始播送乐曲。酒吧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这些客人多数是中年男性,一张脸油光光的。除了苏菲外,很少有女人敢到这种地方来。我从未在这里见过妓女——这是个保守的小区,而疲累的顾客们根本没有想过任何运动——但是在这特殊的一夜,却有两个笑嘻嘻的修女对苏菲和我递上一个锡制的圣餐杯,低声以圣何塞教堂的修女名义,要求我们捐献。

  她们的英语很破。她们看起来像是意大利人,而且长得十分丑陋——其中一个尤其丑;她的嘴角长了个瘤,其大小、形状和颜色都和雷斯顿大学俱乐部的蟑螂相若,她的头发则像玉米须一样疏疏落落。我移开目光,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一角辅币;然而苏菲却望着那只杯子说了声“不!”使得那两个修女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气后退一步,而后便走开了,我惊讶地注视她。

  “厄运,两个修女。”她懊恼地说着,过了一会儿后又开口道:“我恨她们,她们长得真丑!”

  我揶揄地说:“我以为你从小就被教养成一个信教的好女孩。”

  “不错。”她回答:“但那是很久以前了。而且,就算我信教我还是憎恨修女。又笨又蠢的处女!而且长得那么难看!”她颤栗了一下,摇了摇头。“可怕!哦,我真恨愚蠢的宗教!”

  “你知道,苏菲,这其奇怪。”我说:“才不过几个礼拜前,你还告诉我你虔诚的童年,你的信仰及其他的一切。究竟是——”

  然而她又断然地摇摇头,将手指按在我的手背上。“求求你,丁哥,那些修女使我觉得很——不舒服,恶心。那些修女摇尾……”她犹豫着,似乎不知怎么接口。

  我说:“你是说摇尾乞怜?”

  “是的,摇尾乞怜,在必定是个恶魔的上帝面前。丁哥,如果它存在的话。一个恶魔!”她停了一下。“我不想谈宗教,我恨宗教。那是为了白痴而设的。”她瞥一眼手表,说已经过了七点。她的声音又透着焦虑。“哦,但愿纳森没有事。”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