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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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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前面持续地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那条船触了礁,很快便完全停住不动了。他们被巨大的力量猛地抛向这条船。那位同伴的头不幸撞上了被打坏的舵柄的上部,顿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撞击声。只见他的头就像锻工大锤下的椰子一样,一下子被砸得粉碎。他马上沉了下去。他们靠着黑色船壳的庇护平安地漂离沉船,看见水面上只剩下一缕血水,残缺的舵柄上粘着一个白色的凝块,绝命的惨叫还在他们耳边回响。除此而外,别无痕迹。修士为他灵魂的安息念了一段简短的拉丁祈祷文,然后从容地取代了他的位置,抓住他原先抓的那一头。他们随着波浪漂流。有一阵子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就像落进了一个水山构成的盆地。但紧接着他们便瞥见了闪着点点人影的海岸。人们正在不断地用意大利人的狂热姿势向他们挥动手臂,鼓励他们。他们还看到那条黑色木船底朝天漂着。那妇女在他们和木船之间,像他们一样在水面上起伏。她拾到一把短桨。这时她正用左手紧紧抱住孩子,用右手慢慢地划着桨。 他们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儿。忽然,修士平静地说道: “我碰着底了。” “不会吧,神父!”杰勒德说道,“我们离海岸还有一百多码,可千万千万别离开我们可靠的桅杆哪。” “我的孩子,”修士说,“你说话很谨慎。但要知道,我手头还有神圣教会的事要办。只要能走,去为教会办事,我就不好浪费时间在水上漂了。瞧,我的脚趾又碰到地了。你看这就是穿凉鞋而不穿皮鞋的好处。又碰到了!是沙底。你个子比我小,你还是抱住桅杆,我得开步走了。”于是他放开桅杆,伸开他有力的双臂冲着岸边匆忙地使劲走去。杰勒德很快也跟着他走了起来。每当一个大浪打来,那修士便稳如泰山地站住,闭上嘴,把头扭向后面以对付浪头,暂时完全被浪头淹没,然后又露出头来,劲头十足而又费力地向前走。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离岸很近的地方。但一股往外的吸力使他们登岸的企图一一遭到了失败。这时,岸上的居民们打发几个身强力壮的渔民跳进海里,让他们拉住长矛,组成三排行列,把他们拖上了岸。 修士抖了抖身上的水,对那些当地人致以简短的父亲般的祝福之后,便按他的规矩,目光朝地径往罗马而去。他甚至不回头看一眼那几乎吞没了他的大海,但话说回来,没有他的主人——上帝——的许可,大海也是无法加害于他的。 当他头也不回地独自大踏步往罗马走去的时候,我这并非在神圣教会供职的人且暂停一会,交代几句。原来我和读者们曾一度与这个魁梧的修士仅相隔咫尺。那次我们没碰上他,但这次我们怕是和他有缘了。杰勒德和海滩上的每个人都握了握手。他们以一种他在北方很难遇到的体贴领他来到一堆大火跟前,让他一个人留下来烘烤。这时,他从胸前取出一张羊皮纸契据和另一张,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烤干。当这一切都做到合乎他的心意时,他才答应穿上一套渔民的衣服,而把他自己的换下来放在火边,然后回到海滩。 他见到的情景我只打算简短地叙述一番。 船长原先一直守着那条大船,与其说是出于豪侠,倒不如说是由于这样一个信念:即不管来找他的那团火球是卡斯托,还是波腊克斯,他要抗拒都是徒劳的。 后来,海浪打坏了那条船,扫荡了船尾,把船长和船尾的一切都冲得远远的,最后将他平安地冲上了岸。把他从水里拉上来时,杰勒德起了主要的作用。那悲哀的犹太人坐着另一块船体碎片也上了岸。他一上岸就悬赏打捞他的袋子,但并没有引起什么同情的反应,只是使人们感到有些好笑。另外两个坐在船体碎片上的遇难者也得了救。三十个自私自利的家伙固然陆陆续续靠了岸,但一个个都是死人。有一个还有口气,当地居民好心地把他送到热火跟前去烤。结果,他还是退出了这变幻无常的人生舞台。 杰勒德站在海边,恐怖而又好奇地看着他死去的同伴一个个被冲上岸。这时,忽然有只手轻轻地搁到他的肩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位罗马妇女,正全身燃烧着妇女的感激之情。她轻轻地拉起他的手,慢慢举到她的唇边,吻着它,其庄重的表情就像她是在给一只有功的手授勋。然后她又满脸容光焕发,眼里噙着泪花地把孩子抱起来,让他吻他的救命恩人。 杰勒德不止一次地吻了这孩子。他本来就喜欢孩子。但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太感动了,因为除开用她的眼神、她那燃烧得通红的面颊以及如此庄重大方的高贵的古罗马姿态表达她的感激以外,她一句话也没说。也许她做得对,感激之情本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这是一位古典的罗马妇女在最衷心地感谢一个现代人。 杰勒德——此刻他的年纪显得比去年大了一倍,但在人生的阅历和见识方面却比去年增长了何止一倍,因为他已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为了自卫流过血,并从陆地和海洋的坟墓旁边擦过去而活下来的人——于第二天将近下午的光景,总算沉船脱险,劫后余生,到达了永恒的圣城。 第五十六章 杰勒德在台伯河西岸一家简朴的客店租了一个房间,每天都出去找工作。他随身带着一个书写样本,走访每一个他听说干这门生意的店铺。 他们都冷冷地接待他。“我们写的字要比你写的更纤细一些。”一家店铺说道。“你用的墨水多暗呀。”另一家说道。但主要的一句话是:“我们要这个干什么?现在要书写的拉丁文很少了。你会书写希腊文吗?” “会倒会,不过远赶不上拉丁文。” “那你就休想在罗马挣面包。” 杰勒德用高价租了一个漂亮的希腊文手抄本。回家的时候,钱袋虽然开了个倒霉的洞,勇气倒没有泄掉。 两周以内,他就在书写希腊文方面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为了抓紧时间,他经常干到中午,剩下的时间就去寻找顾客。 当他带着比这个行业的商人所拥有的质量更好的书法样品去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告诉他希腊文和拉丁文一样找不到顾客,因为罗马城已经充斥着欧洲来的作品。要是他去年来就好了。 杰勒德买了一把索特里琴。房东太太很喜欢看他的相貌和举止,过路时经常跑来向他说句安慰话。有天她请他吃饭。他感到有点吃惊的是,她问他为什么精神不好。他把原因告诉了她。她把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讲给他听。“这些狡猾的生意人,”她满有把握地说,“都专门雇有人为他们抄写。抄写的成品要价很高,但付的报酬却少得可怜。难怪他们要向你吹冷风了。我看你是写得太好了。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嘿,嘿,那是因为你不像小气鬼彼埃特罗那样爱锁房门。而女人总是爱管闲事的。没错,没错。管保是因为你写得太好,对他们不利。” 杰勒德请她解释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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