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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另一个未给出姓名的见证人说:“当我们发现连将军的尸骨都不能尽如人意地辨认出来时,大家都十分困窘……”

  7月28日,约瑟夫·蒂尔弗德上校在林肯堡给伊丽莎白写信说,他已遵照谢立丹将军之命把她丈夫的尸骨经由美国快运公司运往西点军校。蒂尔弗德在信中附了一绺卡斯特的头发,并说明自己也冒昧地留了一些。尸骨散落在荒野的传闻曾使伊丽莎白心绪烦乱,死去的骑兵的遗孀和亲友们也都曾有过同样的心情。据说,在收到蒂尔弗德寄去的一绺头发后,她才打消了疑虑,并把它看作是有力的、确定无疑的明证。

  约翰·雷恩军士在战斗后曾负责一个埋葬卡斯特将军的三人小组。约翰也剪去了将军的一绺头发。同样,亨利·波特医生也设法收集了每个阵亡的军官的头发。

  当时,人的头发具有一种当今所没有的文化意义。当把各种颜色的头发组合在一起就能制作出精妙的图画。男人们挂用头发编织的表链,女人们相互交换用头发制作的礼物。伊丽莎白13岁生日的礼物就是用她母亲的头发制的手镯(交接处有她父亲的头发),以及用她姑妈头发打成的心结。

  1863年12月23日,她给新婚的丈夫写信说:“我的金卷发人儿,别把它们毁在理发师手里。在我老了时,我要用它们给自己编一个假发。”卡斯特便开始保存修剪下的头发,她也便有了用它做成的假发——尽管她还没等到老。她至少在林肯堡的化妆舞会上戴过一次,在业余戏剧演出时也戴过几次。不久的一个寒冷的夜晚,伊丽莎白被烟囱里呼呼作响的声音惊醒:“女人们总是善于闻出烟味,并在深更半夜打发男人去做不必要的调查,而我力图想再等等看。”但没等多久。不祥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她推醒丈夫,卡斯特猛冲上楼,发现他们上面的房间已经起火,她听到一阵猛烈的倒塌声,不禁担心他已被压死了。一些浸透了煤油的绝缘纸产生了一种爆炸性气体:“……烟囱被炸裂了,整个房间被炸飞,他被泥灰埋住,周围是倒塌的砖头。”卫兵唤醒了兵站,人们从各处跑来,但已太晚了,房子烧完了。他们的大部分财物都在滚滚浓烟和呼呼叭叭的火焰中消失殆尽。而她最惋惜的则是载有自己丈夫文章的报纸剪辑和她的假发——珍贵的假发。

  卡斯特也为伊丽莎白蓄起了胡子。1864年春,他把胡子刮下来给妻子寄去,这也是她给自己父母信中所提及的一件事。在同一封信中,她讲述了一个南方联邦官员的故事。那人送给一个姑娘一绺头发,让她把头发转交给林肯先生,说他将在10天后与总统先生共进晚餐。这不过是件轶事,伊丽莎白知道自己的双亲能够理解。如今这其中的含义就不十分清楚。那军官显然是在夸海口,就是威吓,可是为什么要在信中夹寄一绺头发呢?

  同当今一样,当时的许多习俗看上去好像在给人增加一种恐怖感。一个女子大概会花上半天时间清洗、梳理、不停地摆弄她那引以为荣的头发,而一个男子,要是他也过分仔细而精心地梳头的话,会令人侧目的。为了不引起他人的关注,阿姆斯特朗

  卡斯特留意起自己的头发来。他的头发似乎使他本人受到诱惑和困窘。当年被西点军校录取时,就因那粉白的皮肤和围着脸庞的金色卷发而使他享有“范妮”的绰号。他无法改变自己的肤色,但为了尽量减少带女人气质的外貌,他把头发剪短。然后又买了假发。不久他又因使用一种香味发油获得“桂皮”的美名。毕业那天,他却成了“卷毛儿”——这是他所有的绰号中永远也丢不掉的一个。

  要是他的皮肤是铜色而不是诱人的粉红色,他也就不会赢得这个滑稽的外号了,但印第安人从不认为男子专注于他的头发是荒谬可笑的。恰恰相反,他们对头发很看重,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十分喜欢、关注自己的头发。19世纪一个叫亨利·波拉的商人曾提到他见过的三个古斯·万特里的花花公子。他们“穿着打扮时髦绝顶:前额两侧的头发都用一串串沾有鲜红羽绒的壳束紧,还戴着用红白粘土点缀的假发……”他还描述了他们的“四熊”首领,说他是一个身材高大、有贵族气质的男子,漆黑的头发几乎拖及地面,“简直成了无法用价格来衡量的装饰的附肢了”——他的一些斗士的头发长达10—15英尺。弗克兰·林德曼曾记述了由休·斯科特将军和蒙大拿代理人斯科特·利维特研究过的一束著名的“乌鸦”人的头发。他援引了利维特1932年6月10日就国会驻军问题给他去的一封信。“在拆开这束头发时,我们把它一圈圈缠绕在手上,一直到它被完全展开。麦克斯·比格曼用双手测量了一下,得出结论:头发全长为76掌,而他的掌宽为一指长,这说明它不止25英尺……”

  不管怎么说,伊丽莎白的疑虑被蒂尔福德寄去的一绺头发。打消。她确信这是从她丈夫的头顶上取下来的,而且看来她也没有搞错。所以,将军的遗骨可能确实是在政府指定的安放处安息。本廷满含醋意地写道:“接下来的许多年,来到西点的军校学员们都将在卡斯特的骨灰匣前毕恭毕敬地鞠躬了……”

  坎德尔和李福吉有关尸骨在战场上裸露的陈述很快被察探那儿的其他人证实了。当年夏天,一队前去观光的士兵把11具遗骨收集起来,埋在纪念碑附近的一个大坑里。被派出做侦察工作的号兵S·F·墨尔福特把侦察工作终止在这个战场上,在那儿,他清理了埋有18具遗体的6个土堆。墨尔福特说,每堆尸骨旁竖着一根长长的棚屋杆、其中一根上挂着一顶白色宽边帽,上面有两个弹眼和一条显然是斧子砍过的裂缝。不远处,他看见一把斧子,斧刃上沾有一块黑色的污物。他还看到四具人和马的遗,骨,“其中一匹是卡斯特的坐骑”——这是一件引人注意的事,但他并未讲明是怎样辨认出这一牺牲者的。

  他的一帮人马在被废弃的村庄里扎下营,天气使人烦躁不安,寻找尸骨软骨碎片的群狼的嚎叫声使他们似睡非睡。黑暗中,有人感到什么东西从脸下缓缓爬过,于是军营里响起一片“蛇!”的惊叫声。那是条绿色晰剔。蜥蜴很多,士兵们借助营火四处奔跑着,用短剑刺砍它们。当最后一只被分尸后,人们又试图进入梦乡。然而,那些生物又爬了回来,简直像戈雅画笔下的一场恶梦。

  报纸报道说,特理的士兵们把印第安人丢下的一切都烧光了,包括属于印第安人的每一件以及不管什么时候可能被红种人拥有或触及的一切,哪怕是一只鹿皮鞋。按照墨尔福特的说法,事实并非如此,棚屋杆依旧如同白杨树般密密麻麻地矗立着,地面上铺着皮子,袍子以及各种各样的用具。他看见有大量的绑腿,就此推断那些印第安人必定喜欢从卡斯特士兵身上拽下来的短袜和裤子,而扔掉了绑腿。

  特里将军确实把印第安人营地点着了,它象征性地预示了接下来几百年美国白人的决心,对精锐的第七骑兵团的这一打击之后,带给美国白人的愤怒还未能检验呢。过去受到残忍对待的印第安人应受到更严厉的惩罚,管他们是否骚扰残杀过白人。那些从未偷过一匹骡子或向开拓区居民射过一支箭的人当然能感觉到政府的愤怒。直至1890年,当霍泰克凯斯的枪机对准“伤膝”开了火,当23名骑兵获得了荣誉勋章;当礼仪般的奠祭之后,盎格鲁撒克逊的激情才逐渐减弱。

  继墨尔福特的察看两年之后,又一支士兵特遣队在乔治·桑逊上尉指挥下拆除了那个圆锥形石堆,代之而起的是一个尖塔形空圆木架,里面塞满了马的尸骨。1881年,政府开始公认这场战斗的重大意义。战场也被清理了。人们的遗骸被收集起来,倒进一个深坑,上面竖起一块18吨重的花岗岩纪念碑,碑上刻着死难者的姓名。刻写的名字中有几处错误,在那种情况下自然难免会有些差错,但其中一两处则令人吃惊。卡斯特的侄子阿姆斯特朗艾蒂·里德被命名为亚瑟·里德,而艾塞亚的姓也被漏掉了——可能因为他是黑人。

  纪念碑下方一个斜坡上矗立着一座小小的整洁的博物馆,陈列有照片、油画、复制的名画以及这块血染的土地的地图。那儿还有一家书店,一个设在地下室未公开的图书馆,还有盛装在玻璃箱中的各种军事用品——红种人的和白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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