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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她一只手捂住话筒。

  “奥利,难道一定得回绝?”

  我点点头表示一定得回绝,挥挥手催她把这劳什子赶快了结。

  “我感到十二万分抱歉,”她向电话里说。“我是说,我们感到十二万分抱歉,先生……”

  我们!难道她一定要把我扯进去?她为什么不能单刀直入把话讲完就挂断电话?

  “奥利弗!”

  她再一次捂住话筒,却又说得很响。

  “他伤心极了,奥利弗!眼看你父亲心都碎了,你能坐在那里无动于衷吗?”

  要不是她处于这样的精神状态,我会再一次向她解释石头是无心可碎的,不要把她那意大利地中海人看待父母的错误观念搬到拉什莫尔山的巉崖上去。可她现在心烦意乱。而且搞得我心也乱了。

  “奥利弗,”她向我恳求,“你随便说两句行吗?”

  跟他说话?詹尼准是发疯了!

  “我的意思是哪怕只说声‘哈罗’也行,啊?”

  她把话筒向我递过来,一边竭力忍住眼泪。

  “我决不跟他说话。永远不,”我说时毫不动容。

  这下她哭了。完全没有声音,就只见眼泪顺着她的脸庞直淌。接着她就……她就苦苦哀求。

  “奥利弗,看在我的份上。我从来也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回我求求你。”

  我们一共三个人。三个人都在等待(不知怎的,我总觉得我的父亲也在跟前)。等什么?等我?

  我不能照办。

  詹尼难道不明白她的请求是办不到的?若是任何别的事情,我都愿意照办,决无二话,就是这一件不行,这她难道还不明白?我眼睛望着地板,心里乱到了极点,只顾摇头表示坚决拒绝,可这时却只听见詹尼压低了嗓门但按捺不住怒火冲我直骂,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她用这样的声气说话:

  “你是个没心肝的杂种!”说罢,她才又提起话筒跟我父亲把话说x:

  “巴雷特先生,奥利弗希望你了解,尽管他的表现方式有点特别……”

  她停下来喘口气。她一直在抽泣,所以说话很费劲。我简直呆若木鸡,只得由着她把说是我“委托转告”的话讲完。

  “其实奥利弗还是非常爱你的,”说完,她匆匆挂断电话。

  对于我在随后一瞬间的所作所为,我实在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我只能说是一时的神经错乱。不,我毫无理由为自己辩护。我的行为是永远不可宽恕的。

  我从她手中夺下电话,拔出插座,使劲一扔——把电话扔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你简直该死,詹尼!你怎么不给我滚!”

  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头野兽,止不住大口大口喘气。大哪!是什么鬼魂附上我的身啦?我转身去看詹。

  但是她不见了。

  我是说,她已影踪全无,因为我连她下楼梯的脚步声也没听见。天哪,她准是在我抢电话的一刹那跑出去的。她的外套和围巾都还在那儿。我感到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痛楚,但另一种痛楚比这更甚,那就是我意识到自己已经闯下了大祸。

  我到处寻找。

  在法学院图书馆里,我在一排排坐着用功的学生之间东张西望,到处寻找,转来转去至少有五六回。尽管我一声不响,但我知道我的眼神是那样紧张,脸色是那样吓人,那个鬼地方整个都被我惊动了。还管它呢!

  可是詹尼不在那里。

  我把哈克尼斯公共食堂的休息室、小吃部全部搜遍。然后又以全力冲刺的速度跑到拉德克利夫学院的阿加西斯堂,四下都找遍。也没有。我到处奔走,恨不得两条腿能赶上我心跳的频率。

  佩因堂?(可诅咒的名字①,简直是讽刺!)楼下是练琴室。我了解詹尼。她生气时常常蹦蹦地猛敲那该死的琴键。可不是吗?但是,在她吓得要死的时候又会怎样呢?

  ①“佩因”(Paine)与英语“痛苦”(pain)同音。

  长廊两旁部是练琴室,走过这地方真能叫人发疯。莫扎特和巴尔托克、巴赫和勃拉姆斯的乐曲从各个琴室的门里漏出来,混成一片莫名其妙的鬼哭狼嚎。

  詹尼,一定在这里!

  从一间琴室里传来狠命弹奏(是因为生气吧?)肖邦一首前奏曲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在门口站住,犹豫了一会儿。那曲子弹得很糟糕:老是停下又开始,开始又停下,错误百出。在一次停顿时,我听到一个姑娘的声音在嘀咕:“扯淡!”这一定是詹尼。我把门撞开。

  一个拉德克利夫女学生在弹钢琴。她抬起头来。原来是个怪难看的阔肩膀嬉皮士,她见我闯进去显得很恼火。

  “喂,你搞啥名堂?”她问。

  “没啥,没啥,”我说着重又把门关上。

  我到哈佛广场上碰碰运气。潘普洛纳自助餐厅,汤美拱廊,甚至连海斯·比克馆——很多搞艺术的经常上那儿去——处处都找遍了。连她的影子也没有。

  詹尼到哪儿去了呢?

  这时地铁已经没车了,但刚才如果詹尼离家直奔哈佛广场的话,她赶得上去波士顿的地铁,到那里能坐长途汽车去克兰斯顿。

  我把一枚两角五分和两枚一角的硬币塞进投币口时,已经快午夜一点钟了。我在哈佛广场售货亭旁的一个公用电话间里挂长途电话。

  “喂,是菲尔吗?”

  “呃……”他睡意很浓地说。“谁啊?”

  “是我——奥利弗。”

  “奥利弗!”听得出他吃了一惊。“詹尼出事了吗?”他紧接着问。既然他问我,这不就表明詹尼不在他那里?

  “哦,没有的事,菲尔,没有的事。”

  “谢天谢地。你好吗,奥利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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