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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第二十章 灵鸽求援哀牢山

  原来任勉寿虽然与安馨是十余年前的同事,但是两人并无交情,而且此次任勉寿的与玉骢猝然相遇,并非出自偶然,乃是奉了四川藩司吴礼之命,特向由滇入川这条路上迎着安馨、玉骢而来的,吴礼又命任勉寿到了永善,与龙古贤的亲家翁尤其光土司联络,商议进行,因此任勉寿就住在尤其光家中;他的家是在永善县,任勉寿每天必到县城各处茶坊酒肆,暗访安馨的踪迹,果然这一天被他碰见,就假说奉公上云南省城的话,一面与安馨一味叙旧拉近,一面就与尤其光洽商,于是假作还席,就借了尤其光在鹿溪河的那所别墅,赚来了安馨与玉骢两人。

  他们知道安馨不是好对付的人,何况还有玉骢。他虽不知玉骢的本领,但是知是穆索珠郎的儿子,强将手下无弱兵,一定也是个辣手的人物,因此他们商量好,要用软留的方法,将二人留在园中,到了夜深人静,点上苗洞中一种离魂散,将二人熏晕了神志,然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缚住,解到四川省城请赏。

  他们的计划在前一半,可说是着着成功,不料到了临时用上离魂散的当儿,毒香点尽,独不见了安馨,尤其光不由大奇,忙匆匆告诉了任勉寿。任勉寿一听安馨逃走时,自己的性命眼看着要难保,先前一个足智多谋、活龙活现的任同知,到此刻简直成了痴汉,原来他一心在替自己担心了,哪里还能想出什么高明招儿来?所以他始终藏在屋内,不敢再到挹翠楼去。毕竟尤其光胆大些,就带了他司里几名有本领的苗酋,亲到挹翠楼前后左右搜查安馨,这就是上文安馨伏在草中,发见他们秘密之时。

  向他们使用离魂散的时候,安馨怎的会未被熏上?这正因他恰巧去出恭,挹翠楼中只有玉骢一人,迷迷糊糊的因酒醉倒在榻上。这使离魂散的人,原是尤其光的一个小舅子,名叫小妖儿,年纪才得十九岁,他是尤其光姨太太的兄弟,乃是苗洞中最狡猾的一个天生坏种,此时他手里拿着两三支离魂散,那东西也就是江湖上的鸡鸣五魂返魂散,不过各异其名而已,小妖儿悄悄走到楼梯口一听,上面声息俱无,他还以为安馨、玉骢俱已入睡,心中暗喜,忙一步掩入楼上正中那一间屋内,用吐沫沾湿了右首这一间屋子的窗纸,将三支离魂散次第点着,一支支地递进窗去,大约一盏茶时,右首屋中,早已充满了离魂散的香味,屋内不论有多少人,只要呼入鼻孔,自然都和死了的一般,可是那时右首屋中,偏偏只有玉骢一人正在鼾然好睡,于是他就从睡梦中,中了离魂散的毒气。

  当时安馨也是幸运儿,他在离魂散还未点着时,竟跑到后边屋外出恭去了,所以他逃过了这层危难,但小妖儿并不知道,他将三支离魂散全数点尽了以后,立即转身下楼,报告尤其光。此时任、尤二人早将去绑缚安馨等的人手准备多时,立刻由小妖儿亲自率领,一窝蜂拥入挹翠楼上,将右首屋子打开一看,只见玉骢一人睡在床上,再找安馨,怎么也找不着他的影儿,众苗不敢怠慢,忙将玉骢捆缚结实,抬到前边尤、任二人处,并将安馨逃走的话,报告了一遍。

  旁边任勉寿一听,心中疑惑,他觉得安馨此番与自己见面,绝不怀疑自己,才肯在深夜中,远道来践此约,此时我们一无举动,他怎会知道?任勉寿知道其中或有别情,多半是适值他不在楼中,侥幸而免,那么应该赶紧派人在园中搜查要紧,便将这意思对尤其光讲明,让尤其光带了人,仔细搜查,免得被他逃走。尤其光也以为然,就带了八名高手苗汉,亲到挹翠楼搜查。哪知他们已经来迟了一步,当第一次小妖儿带人将玉骢架到前边以后,正是安馨出恭完毕,悄悄归来之时,他一看玉骢不见,他的朱痕剑也丢了,想到进房时,闻得尚有一阵离魂散的余味,安馨究是苗人,这些东西,哪能瞒得了他,他于是怀疑事情有变,哪知远远的已有许多灯笼火把,向挹翠楼而来,夹着许多人声,远远的与留在挹翠楼前门看守的几个苗卒,似在互相高声问答。

  那边问:“这会子看见那个姓安的崽子吗?”

  这边却说:“一个鬼影儿也不曾看见。”

  安馨心中顿时明白,立即匆匆取了自己的苗刀,和玉骢的一个小布卷儿,从后窗跳出楼外,伏在深草中,偷听秘密,这些在上文中已经说过。

  安馨在枯庙的台阶上一觉睡去,因昨夜通宵未睡,十分疲倦,一直睡到过午,被一阵鸟雀的喧声惊醒,睁眼一看,还是静悄悄并无一人,安馨此时精神已复,本想先回店中,取回零碎行囊,既而一想,一则玉骢待救甚急,万不能远去,以至耽误了事;二则所余行囊,取不取没什关系,但一经回到县城,难免县里与任勉寿等声气相通,反被勘破形迹,岂不大大坏事?想到这里,他决计不再回城,专一研究如何营救玉骢。安馨明知自己势单,任、尤等既得玉骢,定必严加看守,自己前去,不易得手,但恨不能立即飞到别墅中,先去看一看玉骢的情况,决定在日落以后,赶回大鹿溪,定要冒险救出玉骢。

  他定了主意,觉得腹中饥饿,便离了枯庙,向沿河人家商量买些食物充饥,在吃完了付钱之时,他想从玉骢那小布卷儿里取些散碎银钱,哪知用手一摸,竟不是银钱,而是另外一件奇异的东西,当时心中忽有所触,忙从自己腰间掏出了几钱银子,递与那个卖食物的人家,然后又向那户人家买了一支笔,要了一张纸和一些残墨,匆匆向大鹿溪进发,走到一处河岸上,一看右边是一道溪流,左边是一片芦塘,芦塘长得一人多高,风过处瑟瑟作响,却是四顾寂静无人,安馨不敢怠慢,找了僻静的野塘边上,用吐沫沾湿了方才要来的笔墨,铺开了那张纸,匆匆地写上“安在大鹿溪南岸尤其光土司别墅内待援,安”这几个字,然后将那张纸折叠小了,又将玉骢的小布卷儿打开,取出一个五寸来长的竹箧,旋将开来,里面登时跳出一只灰白相间的乳鸽,停在安馨掌上,两只血红的眼珠,望着安馨,好像正在待命似的。

  安馨轻轻地将方才写的求救书,插在鸽子足爪上系着的一根小银管子内,然后捧了那只鸽子,轻轻对它说:“我们的生命、前途、希望,都拜托给你了,你要快快的送与宝祥师去,我们在此静候好音。”说完,只将两手松了一松,那只鸽子,早就将翅膀扇了两扇,扑楞楞的向西南飞去。安馨目送鸽子飞入高空,直到看不见为止。

  原来这个鸽子,正就是当日玉骢向师叔宝祥拜别时,宝祥交给他的那一只通讯鸽儿。此鸽在一路上,每日由玉骢按时喂它食物,它是终日蜷伏在那只长及五寸的竹箧内,连动也不动的,玉骢自下山日起,直到被尤其光等捕去为止,几于无时无刻不带在身旁,原是防备紧急的意思,这一晚在水阁多饮了酒,亟于要想睡,所以一到挹翠楼屋内,和衣就睡,却嫌朱痕剑和这竹箧硌得腰上生疼,就将宝剑摘下,顺手向桌上一放,再解下竹箧,也放在桌上,这才脱了外衣,翻身就着。

  等到他被尤其光用离魂散熏晕捕去之后,从人一看桌上放着他的宝剑,自然不敢怠慢,连人一并送了上去,至于旁边那只竹箧,却用白布卷了个卷儿,长不满五寸,宽不及手掌,本来极不起眼,当时那个拿剑的从人,以为它是银钱,曾经取到手中,试了试分量,岂知托在掌上竟若无物,自然不是值钱的东西,于是就毫无注意的仍向桌上一撂,回头就走,直到安馨回房,发见玉骢与朱痕剑一齐失踪,知道这只竹箧内的东西用处极大,忙将它塞在怀中,上文已经言过,直到次日下午,才将这只通讯鸽放了回去,向宝祥求救,玉骢的生命正握在那只通讯鸽儿的身上呢。

  再说任勉寿与尤其光在别墅花园中东西南北,前后左右,处处找了个遍,竟不见安馨的一些儿踪迹,任勉寿心中就大大地惧怕起来了。他是知道安馨的能为的,他认为安馨的漏网,就是自己等人的失败,口口声声只埋怨放送离魂散的时候,尤其光自己不曾亲自动手。

  尤其光受了任勉寿的埋怨,口里答辩不出,心中却十分气恼,便一迭连声,命人将玉骢押进后院来,他想要拿折磨玉骢来出自己的一口恶气。此时玉骢所中晕香已经解去,全身却被缚成一个肉馄饨似的,一动都不能动,先由四个苗卒将他扛到后院台阶下,碰的一声,丢落在阶前大石板上。

  尤其光和任勉寿此时并坐在上面厅内,一见玉骢带到,立刻走到台阶上,向四下看了看,见玉骢躺在地上,手足并皆缚住,一语不发,好像还未睡醒似的。

  任勉寿想了一想,便开口问他说:“你是穆索珠郎的儿子吗?”

  玉骢闻言并不睁眼,只在鼻孔中哼了一声。

  任勉寿又问他说:“安馨逃到哪里去了?”

  玉骢瞪眼说:“我还要问你呢,你问我会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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